林玥穿着高跟鞋险些摔倒,慌忙的抓抓扶手才得以稳住,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然是一片盛怒:“你敢推我?”
“推你就推你了,怎么了?”
孟瑶转过身,正面迎上林玥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林玥,你应该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我有多讨要你们林家,有多恶心你!”
林玥被她的话语和眼神刺得瞳孔一缩,瞬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声音陡然拔高:“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我有多喜欢你吗?你有多讨厌我,我就有千倍、万倍地讨厌你!我恨不得你和你家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立刻去死!”
提到外婆,孟瑶立刻发作地冲上前去险些扭打到一起,林玥反手抓住她的拳头,几乎要贴到孟瑶的脸上,漂亮的眼睛里翻滚着骇人的恶意,字字几乎都是咬着说出来的:“知道我从小到大过得是什么日子吗?就因为你和你家那个阴魂不散的老疯子,我连像个正常人一样去上学都成了奢望!我去哪个学校,你家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就闹到哪里,恨不得跟全世界说我是小三生的野种!”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充满了狠厉:“我高中都没有读完就辍学了,同学骂我是娼妓的女儿,老师带头孤立我,我被人锁在厕所、被人推进垃圾桶、被人围在巷子打,吓得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我从小就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把你们一家赶尽杀绝!让你们也好好尝尝我的滋味!”
孟瑶狠狠地甩开她,脸上没有丝毫动容,而是勾起一抹近乎冰冷而残酷的笑:“你活该。”
这三个字说的轻飘,却像是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向林玥。
但她没有停下,不退反进地向前一步:“难道不对吗?你爸林天海和你妈陈湘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贱人,他们造的孽就该落在生下来的孩子上,有什么不对?你不去怪他们,怪我们这些为自己维权的人?我原本也应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就不配有正常的生活吗?你哪里来的脸在这里跟我谈恨、谈委屈?”
“去问你妈孟渡啊”,林玥嗤笑一声:“哦,对,姓孟的怎么会告诉你这些,你还不知道吧?我爸一开始也是好好上学读书,是你妈仗着家世对他百般威胁折辱才被迫答应了她,说我活该,那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托了你那个早死的妈的福!”
“一口一个被逼,好啊,那我问你,他靠着我们家的血液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委屈了?”
她不给林玥丝毫反驳的机会,语速加快,逻辑清晰地可怕:“他深造到工作,用的可都是我妈带来的资源和人脉,在商业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被逼的?当初他跪在地上求我妈嫁给他的时候,怎么不说是被人拿到架在脖子上逼他演出来的?他开的公司、做的计划、走到关键环节腆着脸求我妈帮他牵线搭桥的时候,也是都是迫不得已的伟大牺牲吗?”
她一口气说完,目光如炬,死死地钉着林玥惨白的脸,发出了最后致命一击:“比起来,他背着我妈和陈湘偷腥的时候更像是被逼的吧?两眼一闭,下半身一爽,就把我的好姐姐被逼无奈地制造了出来了是吗?”
“你闭嘴!”
林玥一把擒住她的嘴巴将她压在墙上,像只被炸了毛的猫一样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锐刺耳:“胡说八道!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放屁、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我从小到大受到的屈辱,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孟瑶看她一副完全沉浸在自己叙事里的模样,就由衷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跟一个拒绝清醒的人争辩是非对错无异于对牛谈琴,纯粹是浪费生命和口舌。
于是她铆足力气,伸出手将她的胳膊一擒一拧,轻松地逃脱了桎梏。
林玥没有反抗,也没有继续纠缠的打算,呆滞地站在原地喘着气,似乎也在思考。
“你厉害,你委屈,全世界都欠你的”,孟瑶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恢复了平淡,带着一种彻底的疏离和厌倦:“要是还没有吵够,对着空气再骂一场吧,我累得要死,不奉陪了。”
她想到了什么,讥讽一笑:“你爸今天给你的任务肯定是带我回去吧,那就留给林大小姐自己想办法交差了,饭我是肯定不回去吃的。”
说完她再度决绝转身,这一次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然而就在刚踏出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了林玥一声冰冷刺骨的冷笑:“好啊,我也不是来逼你去的,可以不去。”
孟瑶的心脏莫名一紧。
林玥慢悠悠地冷哼一声,一字一句清晰:“安德森教授有空的时间可不多,可惜了,听说你在四处找他呢。”
孟瑶眼神一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流入大脑。
她刚才说什么?
……安德森教授?
她僵硬地转回身,昏暗的光线下,林玥拿着手机仿佛翻阅着什么,随后亮出聊天界面,毫不掩饰脸上胜利者的笑容:“他的女儿是喜欢了我七年的粉丝,听说我们在找他们,特意回国来邀请我一起吃饭……现在看来,原来你早就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
作者有话说:我来了![垂耳兔头]
第35章 人渣
35
孟瑶犹豫了。
一方面, 她对林家虚伪的热情背后的明确目的心知肚明,另一方面,方槐序休息室里那暧昧不清的画面还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反胃, 差点忘了本质上方槐序和林天海才算是最接近同一个阶级的人,怎么会觉得他们会有所不同呢。
或许在他们的世界里, 逢场作戏、各取所需只是一件不需要大惊小怪的事情,她一个名义上的妻子没有权利参与这些纷争。
但心底某个角落, 那种被愚弄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然而她很快做出了选择,外婆的病情在前, 她可以忽视所有的个人情绪, 安德森教授的出现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与找到教授相比,不管是林天海的目的、方槐序那点风流韵事,还是自己微不足道的悸动, 都显得无足轻重。
反正一开始她也只是打算利用方槐序找到安德森教授而已,现在人都找到了,选方槐序还是林天海重要吗?
她带着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冷静,最终答应了林玥的邀请。
林家晚宴一如既往的华丽, 林天海早在她下车的时候就在等着了, 脸上堆满了近乎夸张的慈爱笑容, 不停地给她夹菜嘘寒问暖, 仿佛所有的恩怨伤害都不复存在。
“之前的事情是爸爸不对,爸爸跟你道歉”,林天海端起酒杯,语气诚恳:“都是一家人,血脉相连,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爸爸一直记挂着你外婆的病。”
他放下酒杯地打出一个视频电话, 孟瑶的视线瞬间直了,前倾着身体一下不挪地盯屏幕,耳旁是林天海的炫耀:“我们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人脉关系,终于联系上安德森教授了,而且在你今天来之前,我们就已经把你外婆详细病例和检查报告都发给他的团队看过了。”
视频电话应声接通,看到屏幕上那张在杂志、荧幕上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孟瑶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语气再也压制不住颤抖:“……您好。”
安德森教授十分温和地打了个招呼,笑意温和。
两人简单地寒暄片刻,安德森教授听说了他们的情况后,线确定了下周的远程视频会诊,只要结果乐观,后续就可以安排去国外接受治疗。
即使挂断了电话很久,孟瑶也激动到差点当场落泪,她几乎就要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居然真的找到了办法。
林天海稍稍敲了敲桌子她才回过神,也知道林天海无利不起早,克制下自己的情绪声音平静:“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林天海也不再绕弯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既然你这么直接,那爸爸也就明说了。天暮集团下个季度的研发发布会,我想以合作方的身份,出一份力。”
孟瑶蹙眉:“什么发布会?你说这些事我不明白,而且你们不是在合作吗?他不至于把你们排除在外吧。”
“核心技术和数据,方槐序捂得很严实”,林天海接话,眼神深沉:“也许是因为之前几次聊得都不太愉快,总之只是希望你在其中说一两句好话,通融一下,让林家能更深入地参与进去,至少在明面上,要共享一部分研发的荣誉。”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笑着看向她:“这关系到我们之后的未来,很重要。”
孟瑶陷入了沉默,直言:“你是不是太高看了我的能力,我没有立场说服他,尤其是在商业决策这一方面,他凭什么要听我的?”
更何况经历了今天的发现,她现在对方槐序的印象差到了极点,连等会要怎么面对他都没有办法。
林天海却像是压根不在乎这些问题,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容易,但现在爸爸能想到离方槐序决策最近的人就只有你了,你是我的女儿,我相信你的能力,就算是现在这个局面,也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对吗?”
他将问题抛了回来,孟瑶心情沉重,这才明白这哪里是委托,分明就是一场交易。
要想能请来安德森教授,他不管她想出什么办法,必须说法方槐序。
孟瑶心中冷笑,但也别无选择:“我知道了。”
回家的路上,孟瑶坐在车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由衷地为外婆终于找到了一线生机而高兴,但轻松过后,是更深的不安。
又和林家重新建立了间隙的同时,还知道了方槐序另一面,现在她需要利用他给林家牵线搭桥,那又该怎么去面对他?
她感到一阵头疼,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茫:以前还自以为了解他,现在却觉得完全没有看透。
车很快到了地方,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不得不下车面对。
回到公寓的时候,方槐序果不其然已经在家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文件,听到开门声后立刻抬头,脸上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
“回来了?”
他合上电脑,语气温和:“今天公司突然有个紧急会议,一直抽不开身,没顾上你,我还以为你提前回来了,去哪里了?”
他的态度自然亲昵,看见他身上还穿着她之前为他买的那套睡衣,孟瑶有些恍惚,看向周围全是两人共同生活过的痕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四个多月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看着他那张俊朗的脸,回想起休息室里的那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满是说不出的闷痛。
“回家里了。”她垂下眼睫,声音有些干涩:“有事找我,就回去看看。”
方槐序很快察觉到了她的不对,愣了一下后下意识站起来:“回家?去看外婆了吗?她身体怎么样?”
“没去看她”,孟瑶暗叹一口气:“回了林家。”
方槐序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温和,笑意逐渐收敛地安静了片刻后,语气有些担忧:“他们威胁你了吗?”
他走过来的原意是想查看一下她的状况,却没想到孟瑶不着痕迹地侧身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接近。
方槐序察觉到了她的疏远,视线错愕而尴尬。
孟瑶也说不上心情,恨就恨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这四个多月以来,他的温柔、他的体贴和关心,她不是不能感受到。正是因为享受着这一份温情,所以她才觉得更加害怕。
害怕此刻连他脸上的担忧,都是精心设计演出来的。
一种荒谬的讽刺感油然而生,她疲惫到了极点,也许现在就是捅破窗户纸的最好时机?反正她向来藏不住事,总觉得什么问题都要摊出来之后才最好解决。
“没有,他们没说什么”,她决定顺水推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他们只是为之前的事情向我道了歉,说到底,还是有血缘的一家人……没必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方槐序肯定是不信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观察孟瑶安静的表现,也说不出来半分不对。
僵持了许久,方槐序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点了点头回复温和:“你觉得可以就没问题,如果以后还有问题,一定要告诉我。”
“嗯。”孟瑶低应了声,顺势带出林天海的嘱托:“对了,林……我爸,他今天想托我问问,林家能不能也一起参与下一季度特效药的研发?当然,我知道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我就是顺口帮他问一下。”
方槐序斟酌了一会,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认真回答:“我能理解他的心情,这件事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或者防着林家,事实上下一阶段的研究涉及到许多核心的数据和一些还未完全稳定的项目,保密级别很高,就连天暮内部有权限接触的人也屈指可数,所以一直没有提前扩大参与范围,以免信息泄露,干扰研发进度。”
他观察着孟瑶的反应,片刻后继续补充:“不过放心,作为合作方,如果你们希望更早了解进展,我可以安排提前参与部分环节……”
这下轮到孟瑶意外了,她没想到方槐序会答应地这么爽快。
要是以前,她绝对会怀疑这是方槐序的又一次解围。
他总喜欢做这样的事,某些时候他明明自己也不清楚她的困境,但每当察觉到她不方便说出帮助的时候,总会默默顺着她的意思答应下去。
……每一次。
每一次都是这样。
明明每一次都没有露出马脚。
她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但心里就是有个愤怒的声音在抱怨,抱怨她为什么非要折返回休息室,为什么非要知道真实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甚至反常地开始怀疑自己,也许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也许那是他情难自抑想要喜欢的人,也许他对她的所有的好,都只是出于朋友或者合作伙伴之间的客套礼貌。
可为什么又要给出那些多余的帮助?为什么又总要对她伸出援手,为什么要夸她漂亮,让她自尊自信,让她在他的身边能更轻松一些?
明明就是个人渣。
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又要选择结婚,为什么又要和她说那些暧昧话、做暧昧的事……
明明就是个人渣。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都不甘心承认这个心里闪过无数次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