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请问车里的男人是谁?”
“颜小姐,你和车里的人是什么关系?”
“他是你生日那晚照片里的男人吗?”
“颜宁,可以回应一下吗?”
“姐姐加油!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车窗隔绝了众人的视线,但隔绝不了冲破天的叫喊。
“好家伙。”
车里,程力看着外面的场景忍不住惊呼,看到彭磊挤开人群将颜宁护送进去,突然觉得他这活儿也不轻松。
车子慢慢启动,陆砚清看向窗外,人群熙熙攘攘,但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那时候在雾溪,她说自己很火。
陆砚清笑了笑,确实挺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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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节,燕城才迎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回清园的路上,颜宁看着飘落的雪花,莫名想喝酒,和他在初雪夜,一起喝一杯红酒。
回到家,颜宁打开酒柜,在她来之前清园是没有酒的,那晚在院子里喝酒,是她翻箱倒柜才找到一瓶,后来她就置办了一个酒柜,塞得满满的。
目光在一瓶瓶葡萄酒上掠过,最后,颜宁挑出那瓶偏甜一点的放在桌子上,等陆砚清回来。
但现在才下午两点多,干点什么呢?
颜宁思忖着,脑海中浮现起他的声音——
「好歹是文艺工作者,多往脑子里装点书」
颜宁笑了,怎么让他说起来自己就像个胸无点墨的白痴呢,她脑子里也是有很多墨水的,拍周导的这部戏,她先前就看完了《汉书》和相关的史料。
脸上挂着笑,颜宁边想边走向书房,但走到一半她停住了,上次在书房的画面席卷而来。
玻璃鱼缸,红色鱼尾……
颜宁僵硬地站在原地,但仅仅是站在这里,她就感觉呼吸不畅,想要往后退……
「呼吸」
「颜宁,呼吸」
颜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氧气随着他的声音注入身体,她望着几米外紧闭的书房门。
18岁以前,她害怕很多东西,比如虫子、蛇、还有鸡鸭这样的尖嘴的动物,但是作为一个演员,她不能怕。
拍戏经常待在深山里,虫子避免不了,但她走过来了,现在也习惯了。
周导有部电影叫《蛇女》,剧本很好,但有蛇在脖子、手臂缠绕的剧情,很多演员争相竞演,为了争取到这个角色,她做了一个月的恐惧脱敏训练,每天让无毒的蛇爬上身体,最后,她成功争取到了那个角色,最后大火。
……
这样的事情有很多,一路走来,一路恐惧,一路克服。
以后也免不了会有下水的戏,她不能退,她身后没有退路。
她可以的。
望着紧闭的书房门,颜宁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得坚定,走得孤勇。
站在门前,颜宁深吸一口气果断推开了门,但看到里面的景象,她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刚刚攒足的勇气,就那么散了。
那里,哪还有鱼缸,哪还有五彩斑斓的热带鱼?
只剩一块巨大通透的玻璃,日光照进来,直接击中心脏,将她刚刚筑起的城墙击得七零八落,片片瓦解,最后,破碎的石块在心里铺成一条路。
颜宁缓缓迈开脚步,她的步伐
很小,走得不敢确定。
来到落地窗前,颜宁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去,玻璃冰凉,传到心里却变得滚烫。
玻璃幕墙后,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又片片向她飘来,飘至眼角,被薄薄的眼皮煎着,煎出酸痛,煎出苦涩,煎出甜味……
最后,慢慢化作一抹温热,变成眼泪流下来。
片刻后,颜宁抱着膝盖,静静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雪花缓缓飘落,无声无息地将山林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就像他一样,润物无声地将她淋了个透彻。
以前在沈家,想得到东西,得争,得算计,得受委屈。虽然在清园也是如此,但她仅仅在钱和资源上和他撒娇,内心的脆弱,她从未流露。
他送给她很多名贵礼物,她开心,但也仅仅是开心而已。
会在她记忆里鲜活很久的,悄无声息将她的心映亮的,是陷入黑暗时那束漫至脚边的流星雨灯光,是今天通透玻璃幕墙后的雪光,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做什么也不说,但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将她击中。让她感觉,那个蜷缩在角落里颤抖害怕的女孩,也是有被关注到的。
陆砚清挂断电话,手机传来震动,他看着监控提醒,眉头皱起。
她进书房了。
宽大的办公桌后,陆砚清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神色淡然又寂寥。
他期待她快点动手,可真到了这一刻,他竟然不太想看。
过了许久,陆砚清在电脑上打开监控视频,书房不止一个监控,各个角落都覆盖到了。
但画面出来,陆砚清眼神微顿,她不该书桌那里吗?
看着她静静坐在地上的身影,陆砚清放大了其中一个画面。
澄明的雪光照在她脸上,皮肤是通透的白,以往的风情款款和惺惺作态都消失不见,此时此刻,呈现出最原始的,如同孩子般的平和与宁静。
眼睛有点红,哭过了。
嘴里哼着儿歌,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曲调。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望着窗外的雪,颜宁心里默念着歌词,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慢慢哼着曲调。
这一刻,她有点想她的爸爸了,那个爱她,却又来不及告别的爸爸。
明明在想陆砚清,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
他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冬天,从陵园回家的路上,车里放着这首歌,以往放到这首歌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唱,而那天,只剩她和妈妈静静听着。
哼着,想着,颜宁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再也哼不下去。
陆砚清看着她静静流泪的样子,许久未动。
那天她失魂落魄离开书房后,他看着那些热带鱼,好像也没了新鲜感,拆便拆了吧。
他想过她看到后会抱着他撒娇,可是没想过她会流泪。
在哭什么?
寂静弥漫中,颜宁的手机响了,她看着屏幕上沈西皓的名字,生日那天的一声轻哼,他再也没联系过她。
他也知道,他们走到头了吧。
十年中,他也给过她温暖,想到这里,颜宁接起了电话,但过了很久,谁都没开口。
昏暗的房间,一丝光都没有透进来,沈西皓坐在沙发上,想问很多东西,却不知道先问哪一个。那天后,他没再盯生物科技的项目,也没再去公司,也没再联系颜宁。
然而两个多月,她也没联系他,他看着李宗发来的照片,看见她每天往返于剧组和清园,看她对一个男人甜蜜的笑,那个笑,是他不曾见过的,哪怕是她17岁生日之前,他也没见过。
静默了许久,沈西皓开口:“是陆砚清吗?”
颜宁轻声应着:“嗯。”
陆砚清看着监控画面,书房的监听设备很好,好到他可以清楚听到沈西皓的声音。
“和他睡了。”沈西皓声音平静,用的陈述句。
“嗯。”颜宁依旧轻声应着。
沈西皓沉沉呼出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
“我爱他。”
声音穿过漫天飞雪飘至耳边,陆砚清握着茶杯的手顿住,水面摇摇晃晃,泛起微澜。
脱口而出的话,颜宁说完愣住了,她在心口仔细碾磨着那个字——
爱?
一直以来,亲情、爱情,对她来说是个很平淡的词汇。内心坚硬的人,拥有同等的脆弱,她对亲密关系多失望,就有多渴望。
她渴望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在彼此心里刻下无法磨灭的名字,即使最后爱得惨痛,爱得面目全非,但她还是期待,期待能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生命里,坚定地爱她,坚定地选择她。
过了许久,颜宁笑着,兀自点了点头:“对,我爱上他了。”
第58章
陆砚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电脑画面,目光似乎穿越燕城上空的这片雪,落在清园将她完全笼罩。
而电话里,在颜宁说完那句话后,又陷入长久的静默,沈西皓看着手边整理好的一沓资料,所有想说的,似乎也都被沉默吞噬了。
最后,是颜宁挂的电话,她起身在书架上挑了本书,离开了书房。
监控画面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只剩那些物件儿静静陈置。
陆砚清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注视着空无一人的监控画面,久久未动。
“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