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陆砚清走到了两人跟前,把药和温水放在茶几上:“两粒。”
颜宁端起杯子吃了药,她正准备道谢离开,但高烧下脑子晃晃荡荡一阵眩晕,刚起身就又跌坐在了沙发上。
“姐姐慢点。”星佑连忙上前扶着颜宁,等她坐好了又问:“姐姐你一个人来的吗?”
如果这个问题是那个男人问的,颜宁不会如实说,可面对眼前的孩子,她下意识的没有说谎。
“嗯,怎么了?”颜宁轻微点头。
“那等你退烧后再回去吧,一个人很危险的。”星佑小大人似的皱着眉头。
颜宁心里暖暖的,她偏头看向一旁的男人,他坐姿优雅地背靠着沙发,从旁边的小几上倒了杯水,仿佛没听见孩子的话,没邀请,也没拒绝。
“那你陪我好不好,我害怕。”
颜宁声音又轻又哑,刚才看向男人的那一瞬间,颜宁在玻璃的反光中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眼睛烧得通红,脸颊也是,这幅模样,能最大程度上激起男人的怜爱与欲望。
虽然这个男人看着正派,但她从不相信男人的皮囊,骨子里都一样烂罢了。但她害怕,怕自己烧出个好歹,但如果孩子在的话,他应该不会乱来?
颜宁撒娇的本事,三四十岁的男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一个三岁的孩子。果不其然,星佑瞬间正义感爆棚,浑身充满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男子气概。
“放心吧姐姐,我就在这里照顾你。”星佑向颜宁保证完,还不忘安排陆砚清,“叔叔,你去睡觉吧,这里有我就好啦。”
陆砚清像是没看出她的伎俩,不疾不徐地起身:“颜小姐自便。”
“谢谢。”
颜宁哑着声音道谢,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暗想,他确实正派。
等他关上卧室的门后,颜宁侧躺在了沙发上,骨头在隐隐发疼,她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星佑把毯子盖在她身上,有模有样地把各个角都压严实,然后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
一墙之隔的卧室内,灯关了,只有客厅的灯光,顺着门框底部缝隙微弱地钻进来,像是在不自量力地试探这浓稠昏暗,但隐秘中,又反被这份昏暗窥探。
陆砚清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经安然入梦。
时间的流速在寂静的夜晚并不十分清晰,不知过了多久,陆砚清的手机响了,他睁开眼,眼眸没有丝毫睡意。
“砚清,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那边的人率先出声。
“什么事?”陆砚清问。
“老爷子最近总是问起你,虽然他不说,但我能看出来,他很挂念你。”
说话的人是陆家的管家于叔,是看着陆砚清长大的,也是贴身照料老爷子起居的人。
陆砚清听着,没开口,等他说下文。
“刚才听见他咳嗽,我推门进去,听到他在梦里叫你的名字,尤其是这半年来,他身体不太好……”
陆砚清沉默听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望着虚空的夜色,仍旧记得七年前的那一天,他最敬爱的爷爷对他说——
离开燕城吧。
“少爷,还是尽快回家吧。”
这是于叔深夜打电话的目的,当然也不是第一次打这样的电话,尤其是这两年,燕城那边催得越来越频繁。
“告诉爷爷,让他照顾好身体。”
这是陆砚清的回答。
“……”于叔无可奈何,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
“时间不早了,于叔早点休息。”
“好,你也照顾好自
己。”
电话挂断了,陆砚清躺在那里,望着虚无的黑暗一动未动。
过了许久,他起身来到客厅,星佑趴在沙发边缘睡着了,陆砚清走过去,把星佑抱回了他的儿童房。
回自己房间时,他扫了一眼沙发上的女人,没作停留向卧室走去。
颜宁感觉自己睡着了,但又好像没睡,过去这么久也没觉得轻松多少,依旧昏昏沉沉的。她睁开眼,刚刚承诺要陪着她的“男人”已经没了踪影,只有他的叔叔似乎要回房间。
“等一下。”颜宁叫住了他。
陆砚清推开卧室的门,听见声音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
颜宁向他走过去,几步路走得轻飘又沉重:“你看我退烧了吗?为什么还这么难受……”
颜宁仰着脸,示意他摸摸自己的额头。
此时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烧坏了,哪里还记得刚才对男人的防备。
出门时披在身上的外套此刻被遗落在沙发上,这一刻,颜宁露在外面的肌肤弥漫着不太正常的淡淡红晕,眼里是快要支撑不住的痛苦与虚弱。
陆砚清垂眸注视着她发红的眼尾,不知在看些什么,过了几秒,才如她所愿手覆上她的额头。
男人的手很凉,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颜宁只觉得舒服极了,像是雪山缓解了太阳炙烤的难耐,她竟有些渴望这丝凉意,情不自禁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两人站在卧室门前,身影被客厅的灯光笼罩,而门后,便是男人的卧室,一门之隔,昏暗被夜色调得多情又鬼魅,无声引诱着游离在光亮边缘的两人步入、坠落。
陆砚清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还很烫。”
“你这里还有药吗?中药,西药,冲剂,散片都可以……”
颜宁后悔了,她应该第一时间去看医生的,可这些年她从来没操心过这些事,哪怕是一个小感冒,都有人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先坐吧。”
听到他这么说,颜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安心。
一楼西北角有一个茶厅,陆砚清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包药,放到了砂锅里。
颜宁窝回沙发里侧躺着,茶厅和沙发隔着一些距离,不知他是为了避嫌还是怎样,坐在茶厅始终没有过来。隔着几米的距离,颜宁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像已经习惯了他不紧不慢的动作。
余光掠过墙上的时钟,已经凌晨三点了,比她想象的还要晚。
而此时,他坐在茶厅煎药,神色平淡,没有任何深夜被吵醒的不快。
透过朦胧的水汽,颜宁目光虚浮地望着他被水汽氤氲的身影:“抱歉,扰了先生好梦。”
透过朦胧的水汽,陆砚清扫过她衣服微微滑落露出的雪白肩头:“不用客气。”
颜宁应了一声,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山中寂静,静得只剩下砂锅在电炉上咕嘟作响,茶厅墙上是一扇古韵多棱花窗,中间镂空,周围辅之冰裂纹,白天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室内,光影斑驳,竹影摇曳,而此时,只剩下夜色无声弥漫。
茶厅里,男人身着深灰色睡衣,安然静坐在宋制实木椅上,如青山远黛,极淡,辽远;又如静水深潭,幽深,沉静。
他双腿交叠,手随意撑着头,望着无穷夜幕,看了许久。
过了片刻,他转过视线,隔着水雾,眼神虚虚地落在女人身上,也看了许久。
沙发上,黑色长发散落,美人如花垂首,露在外面的肌肤在白色真丝睡衣的映衬下,白里透红,身体随着呼吸呈现出柔美的线条弧度,该是清纯可人的,也该是妩媚勾人的。
陆砚清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他的目光中,没有贪念,没有打量,什么都没有,就那么平静地落在那道身影上。
夜静人寐,时间悄然流逝,男人的眼眸犹如一杯冷茗,舒展的茶叶打着旋儿缓缓下落,最终悄无声息地沉入杯底,没有惊起丝毫波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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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颜宁睡得很不安稳,再次醒来,她下意识地去看时钟,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她躺着没动,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灰白的记忆里,也曾有人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一整晚,时不时地摸摸她的额头,时不时地为她擦汗,然后抱着她问有没有好一点……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爱回忆过往,而回忆太远,现实太近。
陆砚清端着药过来,放在茶几上。
颜宁从思绪中抽离,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声音虚弱无力:“一直没睡吗?”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问,陆砚清没看她:“不要紧。”
颜宁接过茶碗,看着黑漆漆的药,忍不住抿紧了唇,曾经沈西皓喂她药,都是先准备好糖的,尽管有些药根本不苦,但颜宁已经习惯了这个步骤。
“苦吗?”
“有一些。”
陆砚清说完,放下药回到了茶厅,有条不紊地清理桌面。
颜宁看着他的身影,这个男人,你说他性情温然,好像是这样,半夜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煎药,从始至终态度温和,举止绅士,怎么能不让人说一句好涵养。
但是,他放下药的动作,似乎并不在意她到底喝不喝,尽管这碗药是他熬夜煎的。
颜宁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他骗了她,药很苦,苦得让人反胃想吐,颜宁拼命忍着,脸色很差,但至始至终没说一个字。一个人的时候,大多情况她是不会矫情的,因为戏要演给想看的人才好看。
颜宁把茶碗放下,她很感谢这个男人,下午中介好像说了他姓什么,但当时她没放在心上。
“请问您贵姓?”颜宁看着男人问。
茶厅里,陆砚清把茶杯倒扣:“陈。”
“谢谢你陈先生,今天麻烦你了。”
“颜小姐不用客气。”男人始终彬彬有礼。
颜宁没说太多感谢的话,她现在难受的只想躺着,想着明天状态好点再好好谢谢他。她把沙发上的毯子叠放整齐,不再继续打扰他。
“我先回去了,谢谢。”
“好。”
陆砚清收拾好走过来,眼神依旧平淡温和,但也没有挽留。
颜宁起身走出屋子,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去了,整个人只想往下坠,几步路走得天旋地转,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慢吞吞地往外走。
颜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她不想承认,这一刻她想沈西皓了。
她忍着眼里的酸涩,或许,她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接受他,好好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