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凡愣住,还以为听错了,他据理力争,“现在还在审查起诉阶段,我们可以找新的证据,沈德望这些年糟蹋的女孩儿不计其数,这些证据找起来不难。”
“不用了。”
电话挂断,徐知凡看着手机屏幕,久久不能回神,只差临门一脚了,是为了颜宁吗?
而这边,陆砚清刚挂断又接到一个电话,是陆墨扬。几年来,兄弟俩的联系方式存在彼此的通讯录里,可也是第一次重新联系,陆砚清接通,那边传来声音。
“爷爷让你回家一趟。”
“晚上吧。”
“不行,爷爷说必须现在回。”
陆砚清沉默,最后还是回了陆家。
海棠庭院里,茂密的枝叶在阳光下投下浓荫,陆崇山在教星佑写字,陆墨扬在和狗玩儿,陆砚清刚进门,江漱华也端着茶点坐下。
“什么事?”陆砚清坐在石桌前。
陆崇山扫了陆砚清一眼,又笑着看向星佑:“星佑,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写。”
“好的太爷爷。”
星佑放下笔,拿了两块点心跑到陆墨扬身边,一块给他,一块给狗,陆墨扬正吃得开心,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听说检察院准备量死缓。”陆崇山开口。
“嗯。”陆砚清应道。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司法机关该怎么量刑就怎么量,最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绝对不能插手。”
“知道了。”
话音落地,三人齐齐看向陆砚清。
陆崇山眼睛透出一丝锐利,他这孙子,看似清正,实则狠得发邪,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几米外,陆墨扬朝石桌那边看过去,小狗舔他的手指都没有发觉。爷爷着急让他回家,就是担心他冲动做傻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回来是要沈德望死的。
自坐下,陆砚清一直垂着眼:“毒的证据我没找到,这件事对不起墨扬。”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墨扬在石桌前坐下,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算了,这个结果我满意了。”
江漱华目光在兄弟俩身上扫过,无声笑了笑,这个家总算好了。
“这么多年了,证据不好找,你别自责。”陆崇山说。
“好。”
“你和令仪已经订婚了,没必要总住在家里。”江漱华暗暗催娃。
“再说吧。”
“婚礼也就剩两个多月了,对仪式有没有要求?”
“你们安排,没事我回公司了。”
陆砚清说完起身,路过
星佑停住了脚步,过了几秒,他弯腰抱起星佑,走出了月洞门。
“他俩结婚能幸福吗?”陆墨扬喃喃道。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陆崇山抿了口茶,“再者,他作为长子,幸不幸福不重要。”
陆墨扬哑口无言,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这个家的一切,好像都让他承担了。
车里,星佑像第一天来燕城时一样,兴奋地望着窗外。在陆家,他不常出来,老师会去家里教导他学习,陆墨扬偶尔带他出来放放风。
“叔叔,我们去哪里呀?”
陆砚清失神地看着星佑,她说,孩子或许会像星佑一样调皮……
“叔叔?”
“嗯?”陆砚清回过神来。
“我们去哪里呀?”
“你想去哪儿?”
“我们去游乐场吧!上次小叔叔带我去了,我还想去!”
“好。”
程力闻言,掉头去往游乐场。
看着星佑天真无邪的脸,陆砚清思绪回到五年前。
那天,他在雾溪那座庭院里,如往常一般练字,燕城监视沈西皓的人打来电话,说沈西皓在酒吧喝酒时,和一个卖酒女发生了关系。
女孩儿家庭条件不好,查出怀孕后没有立即去找沈西皓,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去敲诈一笔钱。
但是孩子刚生下来,她就产后大出血,或许是十月怀胎终究有了感情,弥留之际,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说——
妈妈会变成星星在天上保佑你。
随后,便撒手人寰。
女孩儿父母已经过世,医护人员也联系不上她的亲人,便给孩子取名“星佑”送到了福利院。
就这样,他没有享受过一天父爱和母爱,在福利院待到一岁半,然后来到了他身边。
他不喜欢孩子,更何况他身上留着沈家的血,起初,他将孩子扔在山下,让程力和镇上的阿姨照顾。可后来有一天,小家伙从山下跑到他的院子里,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他去哪儿他都要跟着。
再后来,他给他播放动画片,教他认字,带他捉鱼种树……在他一声又一声的“叔叔”中,他还能分清他是沈家的孩子还是星佑吗?
就像对她,他还能分清吗?
“星佑,你想回到你爸爸身边吗?”陆砚清问道。
程力正开着车,不由得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我有爸爸吗?”星佑早慧,又长大一岁,如今再问起关于爸爸妈妈的事情,脸上已经没有笑了,只是睁着大眼睛看向陆砚清。
“嗯,你有。”
“去找爸爸,还能见到叔叔吗?”
“不能了。”
“……那我要待在叔叔身边。”
陆砚清笑了笑:“好,叔叔带你去游乐场。”
轿车很快到达游乐场,陆砚清没让人清场,他带着星佑,体验了一个又一个他年少时也不曾玩过的项目,只是拉星佑往前走时,总觉得身边少些什么。
陆砚清注视着星佑脸上欢快的笑,如果他们真的有一个孩子,是不是也会如此?
可是,没有如果了。
.
正值中午,卧室的窗帘严严实实遮着,挡住了夏日盛大的阳光。昏暗中,手机突然震动,惊扰了这片沉寂。
颜宁接通。
“你好,我是圣德医院的工作人员,很抱歉由于我们的疏忽,您昨天的抽血化验结果可能有误差,现在诚邀您再次前来抽血化验。”
“不用了。”
颜宁挂断了电话,卧室再次陷入沉寂,颜宁目光无神地追逐着墙上的光斑。
那些决绝的话,她自己也分不清有几分真假,是告诫自己,也是往他心里捅刀子。
信念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强吗?
因为工作的原因,她生理期向来不准确,但在看到床上的血迹时,她真的感觉腹部绞痛,好像有生命悄然溜走,可是在医生说完是月经时,幻象迷雾又弹指散去,身上倏然一轻。
昨天晚上,她一刻也没有睡着,在他的怀抱里,在他熟悉又窒息的气息中,过去的一切如浪潮席卷而来。
从她第一次迈进清园大门,花苑里,她无意打碎那盆素冠荷鼎,他高高在上看着她的狼狈,那一个又一个的“随意”,那一纸协议,她的卖力勾引,他的无动于衷,她的讨好,他的羞辱……
颜宁头痛欲裂,用被子蒙住了头,自虐般地用窒息来麻痹记忆。
既然信念的力量如此强大,她一定可以忘掉他,可以摆脱一切往前走。
在被子里最后一丝氧气耗尽时,颜宁手机响了,她如一条脱水的鱼从被子里出来。
董琳问:“身体怎么样了?”
“只是生理期到了,没什么问题。”
“现在好剧本不多,作为过渡,给你接了部爱情电影,拍摄地点在佛罗伦萨,导演说等你随时进组,男主角让你挑。”董琳轻笑道,“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想让你放松一下,散散心。”
“谢谢董姐,我马上就能进组。”
“不行,这几天先休息。”
“求你了董姐,我想离开这里,想立刻马上离开……”
克制隐忍的声音里夹杂着祈求和痛苦,董琳的心揪了揪:“好,我来安排。”
.
晚上,陆砚清带星佑在外面吃过饭,将他送回陆家,又独自回到清园。
陆砚清在花房坐了许久。
墙壁上,还挂着去年冬天他们一起作的画,那天他画了一盆兰草,刚准备收起来的时候,她拿起笔在兰叶下画了一只酣睡的小猫咪。
陆砚清在泳池边坐了许久。
有次她从泳池出来,浑身湿答答地坐在她身上,说迷到眼睛了,他刚要去看,她便吻住了他的唇,随后一脸得逞的笑。
陆砚清在书房坐了许久。
落地窗前,那条惊艳瑰丽的美人鱼化作素淡的脸,红着眼坐在地上,炎炎夏日,窗外似乎又飘起了雪。
……
陆砚清回到卧室,打开床头柜抽屉,拿出那瓶男用避孕药,看了一眼扔进了垃圾桶里,刚要合上,就要看到了里面一个首饰盒。
陆砚清打开,是一条珍珠项链。
这是她为数不多带进清园的东西,虽然不常戴,但能看出来她宝贝得紧,从不与他送的那些珠宝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