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温昱看起来气得要死,颤声对她对峙:“我没有装,没有!”
他不想哭的,不在他的控制之下的眼泪很没有尊严。
但次数多了,突然就成了现在的泪失禁体质,西蒙斯那个废物还说治不好。
他现在已经不能自主掌控眼泪了。
眼看着周温昱埋下脑袋,边滴答掉着眼泪,口中还在不停指控她又在欺负他。
简泱抱臂,安静地看着。
一个念头缓缓地从心底升起——或许自始至终在周温昱的认知里,他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任何事。
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教育,他是非不分的人格早已经形成了,三观也停留在混沌邪恶的孩童时期。
在周温昱看来,任何让他不爽的事,都是其他人的错,他从不会反省自身,只会第一时间十倍报复回去。
相比其他人,简泱更幸运一些,得到了他的“爱。”
周温昱眼底的蓝光轻闪,余光上移,又在悄悄观察她的反应——这真是个绝顶聪明的控制家。
简泱冷笑,直接伸手,拽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头,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字说:“周温昱,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你做错了很多事。”
在简泱说出“做错”后。
周温昱眯了下眼,呈现一种反抗轻蔑的表情。
他的瞳孔转动,咧着唇角轻笑:“不,都是因为泱泱抛弃我。”
“我只是不想被抛弃,有什么错。”
简泱试图给他输送正确的观念:“我们只是恋爱,我是个独立的个体,有分手的权利。”
“能力决定权利。”
周温昱漫不经心地说,“泱泱要是有本事,就不要让我抓到。”
“难道我的未来就要被你控制吗?”简泱气息浮动起来。
“你也可以逃走,我再抓回来就是。”
“除非宝宝比我强,”周温昱弯起唇,“把我踩在脚下。”
他在说一个不可能的事实。
简泱脱力般往后靠,闭上眼:“是我犯蠢,自己跑过来——”
周温昱噗嗤笑出声,贴着她的脸颊,鼻子深吸一口:“泱泱,你真可爱。”
“就算宝宝自己不过来,我也会把你绑过来的。”
“只是,”周温昱回味地舔一下唇,“等着宝宝自己送上门,会更有趣一些。”
他凑近她耳边,手掌也握住她后腰,“我们就是要纠缠在一起,一辈子。”
这句话像是逃不脱的咒语,刻在简泱的脑子里。
所有的推测都论证——周温昱三观就是这样扭曲得理所当然,他是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简泱平静地看向他,哑声说:“日以昱乎昼,月以昱乎夜。昱,在中文里是日光,照耀的意思。”
“这样一个美好的名字,你妈妈在给你取名时,能想到你长大后会是这样的人吗?嗯?”
这样爹味地教育他人,确实很没有礼貌。
但简泱此刻觉得,周温昱这种人格缺陷的反社会,从没被好好教导的混混,就需要戳着他的痛处,给出痛彻心扉的教训。
他们曾去周婉吟短暂待过的孤儿院,挖到过那个间隔几十年的漂流瓶。
那时候的周温昱,痛苦得都无法站立起身。
他敢让周婉吟看到现在的他吗?
简泱眼睁睁看着周温昱的眼底缓动,涌上重重的戾气,落在肌肤上的视线也宛若刀刮。
他的唇角露出一个不像笑的扭曲表情,凑近简泱的脸颊说:“泱泱,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呢。”
简泱的后脑被他一把按住,贴着他的额头,他眼眶血红,两人气息缠绕:“我告诉你,就算是周婉吟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要报复她,我恨她。”
“全世界我最恨的就是你们两个,都是骗子。”
简泱被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气到,一巴掌扇过去:“你还不清楚你妈妈为什么自杀吗?一个这么优秀有目标的女性,就这样被困在烂泥里,才会自己选择…”
周温昱哈哈大笑出声:“那都是她的错!是她抛弃我,是她不珍惜生命,是她让我被欺负——”
简泱厉声打断:“是因为你父亲,因为你!是你们的错!”
她的话音落下,周温昱的瞳孔猛颤一下,无知无觉地看她。
久远的,压在最角落的回忆袭来,他突然闭上眼,抱住剧痛的脑袋。
头皮涌上尖锐的刺痛,眼前一阵又一阵的黑雾。
视线里的简泱也不再清晰。
变成破碎的,模糊的,泡沫一般的情境。
是莱森一遍遍和他说,让他哄妈妈笑,让他说没有妈妈他会被欺负,让他要让妈妈开心起来,不然他就会是没人要也没人爱的小孩。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已经不清晰,零星记得的只有母亲苍白瘦削的脸色,频繁挂着点滴的手指。
还有某天雨夜里,母亲在流血的手腕,还有莱森被刀穿透的胸膛,急急赶来的私人医生。
莱森关他进了仓库,斥责他的无用,没能哄妈妈开心,也没法让妈妈安分留在他身边。
莱森还说,既然他这么没用,就让更多的弟弟妹妹来帮忙。
隔了不久,莱森喜气洋洋和他说,他马上就会有弟弟妹妹。
之后,之后——
周温昱的眼前是一片血红,梦中那大片大片的血又渗在脚底。
他的喉间都是翻涌的腥味。
……
周温昱突然蜷缩倒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
“疼。”
“好疼。”
“救救我,泱泱。”
“泱泱求一求你。”
“你说不是我的错…”
他的痛苦不像作假,额角的渗出薄汗,脸色和嘴唇也惨白一片,在朝她求救。
简泱的心揪紧起来。
立刻上前,手按在他额头:“…怎么了?你哪里疼。”
周温昱的全身都冰凉不已,汗液全是因为幻痛产生的冷汗。
从没见过他这种模样,简泱脸色也泛起白,立刻就要去打电话:“我去给你叫救护车…”
还没站起身,就被搂住腰,一把嵌入怀里。
周温昱控制不了力气。
简泱被他捏得骨头都在泛疼,仿佛被用钉子钉在他怀中。
他将头埋在她脖颈,求生般呼吸,喉间也发出颠三倒四,神志都不清醒的声音。
“我没错…”
“不能说我有错。”
“必须都是别人的错。”
周婉吟去世后,周温昱也从天台跳下来过。
当然又没死。
只是坐了一年的轮椅。
西蒙斯给他做过长达一年的深度心理催眠,从此,他每年的心理报告都很健康。
他不能去想他有任何错。
这将会是一件最恐怖的事。
尽管周温昱的话还是三观扭曲,超乎常理的不可思议。
但简泱已经没法再斥责他。
周温昱的状态实在不正常,她被传染到一种浓烈的绝望和悲伤,眼泪也不自觉从眼眶流出。
简泱闭上眼,轻轻抱住周温昱的头,一下下安抚:“嗯,不是你的错。”
“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离开我。”
“不要再离开我。”
周温昱垂着长长的眼睫:“泱泱,我好累…”
他又像是那年从福利院回来般,突然就累得倒下,直接蜷在地上,毫不设防地睡着。
映照着夕阳的余晖,简泱垂眸,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细细打量周温昱的模样。
上帝的确给了他一副天使般的容貌,总给她直击心灵的震撼。
简泱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爱和恨,总有一样,会在某刻占上风。
简泱终是贴近,闭上眼,给了片羽毛般的亲吻。她无助又迷茫:“我该拿你怎么办?”
周温昱太重,简泱没有办法给他弄上床,只能找来毯子,给他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