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顿住,内心像是被针用力扎了一下,传来尖锐的刺疼。
不会再有机会了。
Lyson的意思是,他会让周温昱再也没法入境。
裴家刚好有这个权力。
“那泱泱给我看日记,”周温昱停下脚步,弯着眼睛看她,“我也把我的给泱泱看。”
“你小时候也写日记吗?”
“小时候不写,”周温昱唇角轻轻翘了下,“现在写。”
“为什么?”
“因为日记只会记录有意义的时光呀。”周温昱低下头,在她脸颊上快速亲了下,“和宝宝在一起,才有意义。”
简泱还在震惊:“可我没见你写过。”
“我在悄悄写。”周温昱很神秘地说。
“我能…看一看吗?”
“现在不可以,结婚才能给泱泱看。”
周温昱看不远处的夕阳,和操场上那颗葱郁的梧桐树。
是这棵了吗?
简泱被他牵着往前走。
周温昱眼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拿着带来的铲子就开挖。
一连挖了三个洞。
他才惊喜地像是发现了宝藏:“泱泱泱泱泱!”
“快来看快来看快来看!”
挖了快半小时都没发现有任何一瓶酒,简泱都不抱希望,正在哼哧哼哧地帮他填坑,这会听到真挖到了,她也好奇得不行,小跑过去蹲在他旁边。
简泱看到了被埋在土里,两个手掌大的瓷坛,有两瓶。
周温昱拿出来,拨干净泥土,还低头,对着闻了一下。
眼底闪了闪,一本正经看着她说:“好香呀。”
这酒都有三十年了吧?听说埋越久的酒越醇香,简泱也忍不住凑鼻子。
然后就被迎面重重的土腥气呛到,捂住鼻子不停咳嗽。
“噗哈哈哈哈。”周温昱突然大笑,神情就像最顽劣的孩子。
简泱恼得要掐他,然后被他抹了半脸的泥巴。
她也抹了一整手,要去报仇,但碍于可恶的身高差,周温昱稍一踮脚,连他的脸也碰不到了。
简泱气坏了,在原地叉腰瞪视时,被一把拉入怀里。
周温昱垂头,蹭掉她脸颊的泥土。
“宝宝。”他眨眼时,长长的眼睫,甚至能擦过她的脸颊,突然低声说,“我突然能喘过气了。”
简泱慢慢缓过劲,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爱我爱得更多更明显一点。
不然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垂下眸,周温昱依恋地从后抱着她,两人就这样不着边幅地就地坐下。
坑里面还有一瓶酒,简泱示意他拿出来。
酒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喝,但拿肯定要拿回去的。
也在第二瓶酒被拿出来时,简泱看到了里面一个小玻璃瓶,是几十年前,很流行的漂流瓶样式。
她看到,周温昱自然也注意到,从最下面拿出来。
擦去泥土,看到里面卷起来的纸条。
他的眼睫突然飞速扇动,连简泱都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巨大波动,看周温昱快速地拿出纸条。
在玻璃制品的保护下,纸条三十年还保存完好。
打开后,能清晰看到上面的锋芒字迹。
“祝我做飞鸟
有指引航线,而非锁链
做大树,而非菟丝花
做炬火,做灿烂星光
祝我挣脱枷锁击碎天花板
祝我昂扬,祝我铮铮 ——来自18岁的周婉吟”(1)
简泱的内心都因为看到这一行有力的话,感觉到来自灵魂的震撼。
周温昱长久没有说话。
简泱却看到他拿着纸条的手指在发抖。
回头,她看见他皱着眉,脸上呈现一种极其痛苦哀恸的表情,他像是被掐住喉咙,无法喘过气,只能依靠用力抱住她,才能勉力支撑。
简泱也被这一种巨大的悲伤感染。
不停抚着他的脊背,看他的躯体反应慢慢缓解,才轻声问:“阿昱,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周温昱全身都在颤抖,很久很久,简泱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吐出两个字。
“…自杀。”
回去是简泱开的车,周温昱在后面睡着了。
他太高了,后排的坐垫躺不下,睡着时,只能全身蜷缩着。
这个姿势一定很不舒服,但周温昱从福利院出来,精神就无法再支撑一秒。
他和她说好累,想要睡一觉。
简泱想过他母亲的很多种死亡方式。
他杀,意外,生病。
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自杀。
这样一个文字都能透出绝对精神力量的女性,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用自杀的方式了结生命?
简泱不敢深想。
到了地方,简泱轻拍周温昱,示意他起床回家睡觉。
周温昱缓缓睁开眼。
他身上脸上都是泥巴,蜷缩着睁开眼睛看她时,就是真正意义上无家可归的小脏狗。
周温昱做了一个梦。
梦到母亲从庄园的天台,跳下来的前一天。
那天,母亲对他格外亲近温柔。
她用了一下午,给他包了很奇怪的白团子,指着说这是饺子。
明明周温昱记得饺子很好吃,但梦里饺子馅里虾的腥味似乎没有去干净,周温昱觉得喉间很腥。
到底什么这么腥?
周温昱胃里翻滚着,到处寻找着腥味,直到听到庄园佣人的尖叫,冲出迷宫一样的房子。
看到了地上蔓延的像是洪水一般的粘稠的血,湮没到他脚边。
啊,是说什么这么腥呢,原来是妈妈的血。
奇怪,明明他吃完饺子就睡着了,根本没有亲眼见到妈妈死掉。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呢?
睁开眼。
原来是做梦啊。
简泱担心地看着周温昱。
他的眼神很涣散,像是陷入深层的梦魇,简泱蹲下身,轻唤他的名字。
周温昱的瞳孔缓动一下,凝在她脸上。
突然抱住她,用力到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遍遍呢喃她的名字。
“泱泱。”
“泱泱。”
“泱泱。”
简泱轻轻“嗯”了一声。
“泱泱要陪我一辈子。”
“一直一直在一起。”
“没有泱泱。”
“我会死掉的。”
他看起来已经意识不清了。
简泱的眼前也是一团巨大的迷雾。
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只想,也只能陪他走最后这一小段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