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温昱这些时候的极端偏激行为,真的是正常的吗?
如果正常,她为什么会这样害怕逃避?如果不正常,她怎么就是这样无法控制地自欺欺人?
简泱感觉到一阵迷茫和分裂。
“到了,宝宝。”
车停下,周温昱倾身过来替她解安全带。
晚餐的价格依旧昂贵,但都特别合简泱的口味。
简泱从小到大吃过的好东西,几乎都是周温昱带她去尝试的,也只有他,会脱衣服给她挡雨。
一直到现在,周温昱的态度都一如平常,托腮看她吃饭。
简泱紧绷的弦缓缓放松。
再次安慰自己,周温昱对她这么好,怎么可以因为偶尔不成熟的吃醋行为就害怕他呢?
于是回去的路上,她主动解释起白天的事。
“非常巧,塞勒斯也来A大交换了,唐老师看他人生地不熟,中文也不好,就让我照顾照顾他。”
“我想着这是件很小的事,就没有和你——”
“咔哒”,门被推开。
屋内只有几缕暗淡的月光。
周温昱关上锁,按住简泱要开灯的手背,在她脖颈间轻嗅,好奇地问:“所以泱泱也要像当初照顾我一样照顾他吗?”
简泱还没回答,他的嗓音便突然沉下,以一种格外尖锐刻薄的腔调说:“然后照顾得满身流浪狗的臭味回来。”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从下午起,就被简泱强压下的心慌突然数倍膨胀。
简泱不知道他怎么关上门就变了一副模样:“阿昱,你不要这么没礼貌。”
试图和他讲道理:“本来两年前我接的就该是塞勒斯,照顾的也该是他,因为这件事我一直挺抱歉的,你今天还那么过分…”
话还没说完,周温昱从喉间“哈”了声,瞳仁微微缩了下,一瞬间,身上暴涨出一种极度阴森的气息。
但这种恐怖感转瞬即逝,他很快露齿笑起来,甜声问她:“你是在说我冒牌货吗?”
简泱摇头:“我当然没有…”
周温昱笑眯眯地说:“可冒牌货也成功爬上你了床。”
“被我舔得口口时候,怎么不说我没礼貌了?”
简泱胸口起伏,有些恼了:“周温昱!”
“在呢宝宝。”
简泱生气得他这样嬉皮笑脸,伸手推他,手臂被握住。
简泱挣脱不开,只能冷下嗓:“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最好自己静一静。”
周温昱垂眸,昏暗的视野里里,他眼底蓝光闪烁,视线如同一层密不透风的薄膜覆盖缠绕在在肌肤。
他不说话。
黑暗中,恐惧感数倍放大,空气仿佛被剥夺,简泱有些呼吸不过来。
甚至有种想跑的冲动。
这不对。
他是她的男朋友,她怎么可以怕他呢。
在简泱脑中天人交战的时刻,灯被打开,室内突然大亮。
“没有要和泱泱吵架。”
周温昱轻轻眨动一下双眼,长长的眼睫扇动,有晶莹的水滴从脸颊滑下来。
周温昱皮肤白而细腻,眼睛也像是西方的洋娃娃。一哭起来,有种浑然天成的无辜和讨好感,很轻易就能激发女性骨子里的母性。
但这次,简泱有些心累。
她默默把头偏开,没有像之前一样,只要周温昱一掉眼泪,就立刻放下所有原则去哄他。
等了会,却并没有一如往常般奏效。
周温昱的唇角下撇,垂落的眸色明明灭灭。
咦。
泱泱为什么不哄他了!
都怪塞勒斯这个贱货,真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就在简泱即将狠下心继续推开他时,耳边传来周温昱低落喑哑的嗓音:“没有人教我讲礼貌。”
“我很早就没有妈妈了。”
简泱心底刚刚竖起的硬墙,顷刻间轰然倒塌。
周温昱贴近脸,祈求道:“宝宝,哄一哄我。”
“亲一亲我就好了。”
他抱她时,身上的外套还是湿的,是给她挡雨留下的;微凉的眼泪蹭到她唇瓣,带着咸涩的味道。
简泱哪能再和他生气,铺天的愧疚感袭来,甚至有些后悔——她怎么就非要和周温昱较这个真呢?
他家庭破裂,母亲早逝,攒了很久的钱落地国内就被骗光了,看到真正的塞勒斯突然没安全感,也是正常的。
骂就骂两句…也没当人面骂啊。
她和他生什么气呢?
简泱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捧住周温昱的脸,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不哭了。”
周温昱眼睛还是和被水洗过般,带着鼻音道:“那泱泱还要照顾他吗?”
简泱想了想,不敢再说假话:“塞勒斯毕竟还是唐老师朋友的孩子,远道而来,如果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解决不了就去死好了。”
在简泱神色变换的前一秒,周温昱已经继续埋首,不停用发丝蹭她的脸颊:“不许照顾他,不许不许不许不许。”甜甜的嗓音,撒娇的语气。
更多责怪的话再无法说出口,简泱只能轻揉了下他后脑。
以白天淋了雨为名,周温昱一定要和她一起洗澡。
以往简泱不会答应,但今晚满脑都是他那句“没有妈妈了”“没人教他讲礼貌”,愧疚冲刷之下,她咬唇答应了。
浴室很小,按周温昱身高,一抬头,几乎都能碰到淋浴头。
简泱被他围在臂膀间,他时不时低头和她接吻,过于亲昵的距离,简泱脸颊红得像苹果。
除了婴儿时期被这样照顾,也只有周温昱还在将她当“宝宝”一样,钟爱给她洗澡穿衣。
在照顾她这件事上,他事无巨细。
以至于简泱时常忘记,刚来时的周温昱其实什么也不会。
其实,周温昱口中“她的照顾”,其实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那天在机场,将周温昱接上车,他们的七天旅行自此开始。
她带他去吃地道的涮羊肉,但周温昱不会用筷子,是简泱一点点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替他摆对手指,边用英语和他聊天:“贝莉阿姨没有教过你用筷子吗?”
周温昱摇头。
贝莉是港岛籍,一定是会用筷子的,竟一点也没教给儿子吗?简泱虽觉得怪异,但没有多问。
她教会了周温昱使用筷子:“筷子,在我们中国有团圆的意义。等你回家,可以和妈妈一起用筷子,吃一顿团圆餐。”
周温昱噗嗤一声,肩膀因为笑而抖个不停:“那可能要等一等了。”
直到许久后,简泱才明白他说了一个什么样的地狱笑话。已经去世很久的妈妈,又怎么吃团圆餐?只有等去天上团圆了。
他们住的酒店,也是简泱提前定好的。千元档位酒店,对简泱来说,已经是她所享受过的最好的住宿条件。
结果周温昱住进来的第一天,就直接地扔了酒店的被子。
次日简泱被酒店通知赔款。
问周温昱原因,他指着手臂的红疹,说店家在被子里下了毒。
简泱压下唇角的抽搐,用棉签给他抹药膏。她的药箱里有各种常用药,有花露水,健胃消食片,和一些过敏药膏。
她细声介绍每种药。
周温昱乖下来。
但在她垂头,发丝拂过他手背时,上面的青筋突然跳动一下。
“你的头发,”简泱掀眸看过去,他弯着唇夸赞,“好漂亮。”
再低头时,简泱耳根微微发烧,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逡巡在脸颊。
“每天给你三百美元,就可以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简泱回答:“这只是我应该做的。”
“那你对人好是什么样的?”
这把简泱问住了。
他已经继续问:“会比现在还好吗?”
“会。”
“你会对什么人最好?”
他问的太快,简泱都来不及思考:“亲人,朋友,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