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橘子汽水般的天空下，沈夏衔忽地放下了手中的相机，他转过身来看向她，嗓音似乎是真有点犹疑的好奇：“你有没有，暗恋的人？”
“嗯？”阮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面上如常，但手心几乎出了汗。
她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
她有一千种想法闪过脑中，连呼吸都似乎因为心率提高而变得细而漫长，漫天晚霞映入眼帘，艳丽到恍如末日般。
那是一种从没见过的橘、又或是橘、金以及红色落日的混合霞光。
像是宇宙星系轨道错乱才会出现的异象，置身其中连发丝和指尖都被镀上了一层滤镜般的色彩。身边是游客们此起彼伏的倒吸一口气的赞叹声，江鸥在湖面蜻蜓点水地飞过，水纹浮动，波光粼粼。
这场晚霞远比气象站播报的超出预期。
“是我听的一个电台节目。”沈夏衔解释说，他偏过头，举起相机对着云霞和江景又咔嚓了两下，光影在他侧脸布出干净立体的轮廓，道：“他们说，这个傍晚的晚霞，要和暗恋的人一起看。”
还不待阮柠有什么反应。
沈夏衔转过身，忽地垂着眼将镜头对准了阮柠，嗓音像是被风吹得听不清：“没想到是和你。”
第6章
二〇一九年五月五号，我那天特意带上了相机，乐于助人地给一对从意大利前来旅游的年轻夫妻拍下张照片留念。
他们用并不流利的中文夸奖我的摄影技术，随后沉浸在甜蜜中地问我是不是喜欢身后的女孩。
***
在发现沈夏衔成为她的邻居之前，阮柠和他在学校里其实并不经常遇见。
他的班级在三楼，她在二楼，只有沈夏衔偶尔从楼上下来找隔壁班的朋友，她才会在走廊上瞥见一眼。
又或是在傍晚，同为走读班，两人在放学路上匆匆打个照面。她看着他和朋友们一道骑山地车，说说笑笑地掌着车把微弓着背，遇到红灯时单脚着地不紧不慢地等待聊着天。
但他们最近相遇得有些频繁。
周二中午，梁子怡提议去学校附近的一家炸鸡店吃辣炒年糕，传言中老板在韩国留过学，毕业后又将那边为数不多的美食也学了回来。
在吃饭这件事上，阮柠一直是跟着朋友走，她曾经也推荐过几次，但总会被宣传图上漂亮的外表蒙蔽，和朋友一起踩雷。而梁子怡就相反地在这方面很权威。
“我们坐窗边去吧。”梁子怡一进门就左右环顾地说。
两人去的这家餐厅位置就在附中这条路的最南边，有一整面落地窗，和人差不多粗的榕树挨个成排。
每到饭点这家店都有不少附近学校学生光顾，除了附中，还有隔了两条马路的六中，初中生到小学生都有。
阮柠去占个好座，梁子怡则分头行动去柜台点餐。几分钟后，她拿着小票回来，放到阮柠跟前：“看还用不用加什么？”
阮柠摇了头：“不用。”
“行。”
临近窗，从树枝宽缝中落下来的光线依旧能照到两人身上。
见服务员端来的“噼里啪啦”溅着汤汁的年糕铁盘套餐，阮柠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只穿着夏季校服重新坐好。
“这个好吃。”前菜上来，梁子怡给她夹了块鱼饼，放到她面前的小碗米饭上面。
“谷熙今天好像请假了。”梁子怡忽地提起。
“是生病了吗？”阮柠抬起头问道。
“不知道。”梁子怡嚼着年糕：“好像从吃完火锅那晚回来就没见着她。”
火锅是周末的事，还没等阮柠算明白吃完火锅到现在隔了多长时间，就听梁子怡继续提起：“对了，你朋友圈那张照片是沈夏衔拍的吗？”
阮柠“嗯”了声，缓慢点头。
回到家她收到照片后，就发了条朋友圈，以此来表示有朋友陪伴的下午和对摄影师的感谢。
只是朋友点赞了，但摄影师并未点赞，阮柠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不是不该发这条朋友圈。
梁子怡语气可惜：“早知道不和谷熙骑车去了，我们花了二十块钱找人拍的照片还没沈夏衔随手一拍的好看。”
“诶，你怎么不吃？”见她还没动筷子，梁子怡将盘子往前推了推。
阮柠心不在焉地解释：“有些烫，我凉一会再吃。”
说完，她抿了口面前的橙汁，还未等拿起勺子碰到那块蘸满汤汁的鱼饼，就听得前方“叮咚”响起一声欢迎提示，玻璃门再次感应拉开。
说曹操，曹操就到的——
“吃什么啊沈夏衔？”男生边进来边问着，声量并未压低。
听到耳熟的名字，那一瞬间梁子怡也下意识地回头瞄了一眼。
“不知道。”沈夏衔回话道，他站在几个小学生身后打量着菜单，淡淡扫了一眼后道：“拉面吧，再加一份寿司。”
“噢。”站一旁的顾耀点了头：“那我也要一份拉面吧，再吃两块你的寿司。”
“......”
沈夏衔善良地“嗯”了一声。
从西门走过来，大概要七八分钟。
沈夏衔额前的短发已经被他抓得微凌，带着一点汗水的潮湿，他点好单后倚在柜台前，仗着身高优势视野极佳地朝大堂看了眼，想找个清静点的位置，抽空还乐于助人地拽了把因跑闹而差点摔在他面前的小孩。
“小心点。”沈夏衔拎起那个手里还握着半块炸鸡的小男孩，他几乎是将人腾空拎起来。
“谢谢，谢谢！不好意思。”小男孩的妈妈闻风赶来，连忙道谢。
梁子怡一直扭着头朝那个方向看热闹。看小男孩的妈妈拎着小孩边教育边走远，沈夏衔也收回自己目光，继续朝着两侧的空位瞧，一直到瞧到进门左手边的第三张座位，和梁子怡对上视线。
“嗨!”梁子怡热情大方地朝他打招呼，再不熟也在周末刚见过。
阮柠几乎是正对着他们的方向，也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几道视线在半空中碰触，注意到两人，沈夏衔抬了下眉，也挥手招了招，嘴角一点弧度。
见沈夏衔正朝右侧望，顾耀也跟着一道看过去，见到是两个脸生的附中女生，他随口道：“认识啊？”
“嗯。”沈夏衔收回了眼，只有分寸地简单笑说：“谷熙的朋友，左边那个是我邻居。”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男生正从过道一块往大堂的左侧靠窗位置走去，紧跟着落座在阮柠身后角落里的那一桌，服务员刚把桌面清扫干净。
“啪嗒”一声，阮柠刚听得身后拉座椅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忽地感觉肩膀旁边靠过来一个有些毛茸茸的东西。
准确来说，那应该是男生的脑袋，带着隐约的薄荷洗发水的气息。
“好吃吗？ ”沈夏衔正以一种往后靠仰着脸的姿势，偏过头看着阮柠面前的烤盘。
阮柠后背僵住。
直到好几秒过去，她才神色如常地“嗯”了声。
“好吃。”
......
【邻居。】
没注意到沈夏衔对她们的套餐有什么看法，坐在对面的梁子怡只耳朵灵敏地锁定了这两个字。
她没好意思多问，碍于男生和她们相隔得有些近，只似有话说地望了对面一眼，一直等到下午的自习课上，她才按捺不住地给阮柠传递张纸条过去。
[沈夏衔是你邻居吗？]
好不容易才辨认出她龙飞凤舞的字迹，阮柠握笔写：[嗯。]
[他住钟鸣小区？]
[嗯。]
脑袋微微放低，为了不叫坐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梁子怡又若有所思地转过来，望了阮柠一眼，速度很快地写上一行：[和那本《当crush搬到了我家隔壁》一样吗？]
“......”
她记得阮柠家隔壁没人，要不就是最近刚搬过去。
阮柠：[不是。]
再次传递过来的纸条笔痕都比上面重了些。
[哎呀，我就好奇问问，又没有说就把你和沈夏衔代入进去。]
梁子怡继续脑回路清奇地飞快写着：[放心，我不会多想的，都要毕业了，哪还有机会在校园里搞这搞那的。Ps：那本书真的太色了！！]
“......”
阮柠决定不再理她，跳过这个话题。
托她的福，阮柠在这个下午一分神就回忆起这本书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的阅读因发现沈夏衔搬到了她的隔壁而戛然而止。
她皱眉，大脑发烫地按下这种Ne值过高症状发作的苗头。
-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
五点四十分，附中准时下课放学。
随着高考日子越来越近，各科老师也开始事无巨细的耳提面命，比如要学会利用碎片化时间记忆阅读，加深巩固。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告别完，阮柠的脑海中都还在回忆着老师下课前讲的那几个句型。
走到家，不过十几分钟，天色还早，入眼处十多栋居民楼的顶层立着不少太阳能热水器，云朵一团团地排列，缝隙中透出落日的金光来。
阮柠没由来地想起小时候背过的一句谚语：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
明天应当还是个好天气。
一直到走到楼底，阮柠的余光忽地在单元门旁瞟见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钟鸣小区的车棚建的并不规整，是后续才规划的，本身就没预留合适位置，如果有人用无人机航拍一张，就会发现钟鸣小区内的蓝色车棚东边一个西边一个。
而那道熟悉的身影此时就在其中一个底下，正低着头停放自己的那辆山地车。
似乎也是瞥见眼熟的事物，沈夏衔也在蓝色车棚底下转过头来。
棚底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他站在那，见是她之后，只抬手打了个招呼。他正在打电话，似有些分身乏术，左肩挎着书包，右手拿着手机贴近耳侧说着什么，停放好车就跟阮柠一样朝单元门口过去。
阮柠抬眸看了他几眼，也只默默地与他同道在通道里等电梯下来，并未开口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