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走停停一生,也摆脱不了命运的长河。
“如果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那应该也没有两颗相同的鹅卵石。”南栀呢喃。
“你说什么?”
许措回复完朋友的微信抬起头。赵品言、鹿皖一整天都在逼问他行踪。最近几兄弟发觉他“乖”得过头,都起了疑,甚至扬言要跟踪。
不然他也不会跑到这无聊的河边,偷偷摸摸的。
南栀目光注意了一下他,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自言自语。”
没人会懂她。
许措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看得懂她不想和他多说的表情。
“呵!”
两人静静吹了会儿风。
“姐姐,你最好对我好一点,别让我失去兴趣。”许措半真半假,一股邪气调子,“我可是很花心的。”
南栀注意到他放松的干净手指,戴着简洁的戒指。“她叫徐菁菁,是吗?”
许措一时没想起来这名字,“谁。”
过了几秒,他才恍惚记起食堂的某个中午.......“啊,就是她。好乖的女孩儿。”
他嘴角翘起,“吃醋?”
南栀低下眼,摇摇头。
“……”许措冷笑,声线低了几度,“那你怕吗?”
南栀默了默,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轻轻说——
“怕。”
大岩石挡住阳光,阴影里的风有点凉。
南栀双臂环着膝,只有偶尔被风牵起的长发梢突破黑影,挠着少年阳光下的手臂。
“如果可以。”她轻声说,“我希望你晚一点交女朋友。如果实在要交......也请不要对我太坏。”
不然,她会活不下去。
许措冷冷瞄过去,看她一脸平静的样子。“好啊,那你可想清楚了,我对她会比对你好得多。”
南栀眼神平静,淡淡说,“都随你。”
许措冷笑一声,心口憋着一股无名火。
“姐,你说...如果我让学校那些追不到你的男的知道,你甘心做一个连备胎都不算的角色,他们会怎么想?”
心口扎一下,是自尊被刺痛。南栀深黑的睫毛与眼眸往旁边斜了斜,看见少年干净的球鞋沾染些许灰尘。
“无所谓。”
轻轻的三个字,抛掉的何止是自尊。
“嗬,好个无所谓。”
风徐徐从侧面来,许措一斜眸子,看着南栀清纯侧影——她长发披肩,抱着膝的手臂白白的,很瘦。
她总这样安安静静,动作也不多。
“你可真大度啊。”他讽刺道。
南栀低下眼,平静地说:“我们虽然约会,但不是男女朋友,没有爱情。”
“……”
许措冷笑了声,“是没爱情。我喜欢你,也就跟喜欢玩儿游戏一样。”他捡了块石头,使劲丢入江面。微末的水花迅速被江涛吞没——“搞着你玩儿的。”
那年周彦嫁入许家,她十四五岁,他十二三岁。
个子一样高。
他那天刚好和人发生矛盾,打了架。
而这个漂亮的姐姐,敲了他房门,说他那样子好酷。
“想我陪你玩吗?”
“你只要变坏一点,我就满足你的要求。”
“你其实什么都没失去。”
“因为你得到了我。”
他还那么小,根本不懂得拒绝诱惑。尝过之后才发现,并不只毒//品才有瘾。
他烦过。想要又占有不了,这感觉很恼人!
也不是没想过摆脱。
可是...
他拒绝不了她每次摆出来交换的东西。
从陪他吃饭,散步,打游戏......到去游乐场,到现在的约会。
许措有点心烦意乱,站起来。“走了!没心情......”
南栀正吹得冷,闻言反而松了口气。
她不喜欢水。
而这里,她更是一秒都不想多留。
许措往岸上走,南栀跟在后。
他似乎真生气了。
但那些话分明是彼此一直以来心知肚明的。
她需要他证明自己价值、在这个家呆下去,而他喜欢她漂亮皮相。
等价交换。
阳光角度西斜,空气里有明显的橘血色。许措走得很快,南栀跟得吃力,但不想服软让他等等。
她等走出一段距离后,蓦然停住,回头。
——七八百米宽的诺江水面,波涛滚滚。颜色深浅不一,像暗藏可怕的、让人发寒的东西。
南栀头皮麻了一瞬,目光无所附着,在江面悠远地飘着。
“再见了,爸爸。”
低声说完,她回身,不停歇地远离这地方。
-
返回市区后,许措把南栀往路边一丢,叫了个出租车给她后自己轰着油门消失了。
南栀也不想去追究他要去哪,年纪够不够骑车,因为这些都无所谓。
——她只需要他最近稍微收敛一点,偶尔听她的就好。
夜晚照旧学习,洗漱,睡觉。到躺上床,南栀依旧没听到门外有任何许措上楼的声音。
她只是掌控到这个线索而已,并没有往下想的打算,所以翻身一伸手。
开关轻响,灯灭。
十月到底入了秋。夜雨淅沥,像无数双触手骚扰梦境。
昏暗的房间,没有一只玩具或布偶。
只有床上有洋娃娃一般柔顺长发、白净皮肤的少女。
南栀眉头紧锁,在梦境里挣扎。
水鬼从河底伸手,把吊在桥边、即将掉入水中的父亲一把扯落。摔起水花。
他们争先恐后,把他咬得满是鲜血。
诺江金波里,徐徐蔓延开血红色......
“啊!”
白墙上猝然映出女孩从床上坐起的稀薄影子。
冷空气拂面入骨,南栀才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她惊恐地喘//息着,望着大开的窗,潮风吹雨丝拍着玻璃。密密麻麻,一遍遍洗刷。
梦。
只是梦......
她撑着额头缓了缓,然后一掀被子下床。
趾甲圆润的双足扎进拖鞋。
先去关了风雨潇潇的窗,身体往后,疲惫地坐回书桌前。南栀撑着太阳穴,想起诺江回荡无边波涛,浑身不住打颤。
然后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打开了很久没看的邮箱。
她选中各种公司发来的广告邮件,只剩下那同一个ID的。
一连十二封未读邮件。
时间从去年十月,最近一封是两周前的九月三十日发送。很有规律,都是每月三十号发送。
发件人: YuRan927
食指在屏幕上迟疑着,南栀抿唇,一封封点开,阅读。
看完后,又对着逐渐转暗的屏幕麻木地出神。
直到门口停来极轻的脚步,激灵从尾椎骨窜到头顶,她豁然回头—
走廊香槟色的灯光暗淡,深夜整栋楼寂静。
南栀轻声打开门,从缝里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