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熟人导游阿道夫见面时, 裴澈还在揉脑袋,他老婆这一拳下去不轻,但把他打老实了。
裴澈介绍夏梨的时候说的是法语,听不懂, 但应该是介绍她是他的妻子之类的话。
阿道夫做了个惊讶状, 而后才用他蹩脚和浓厚口音的英文和夏梨打了个招呼。
阿道夫还问起Leo, 裴澈说他上次联系Leo的时候他在坦桑尼亚,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都联系不到了。
用英文说的,夏梨听懂了, 问裴澈:“Leo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他那边只是信号不好,前两天还联系我了。祝我们新婚快乐。”
夏梨:“噢噢,那谢谢他。”
夏梨又问:“他刚刚为什么有点惊讶?”
裴澈装傻:“谁?什么时候?”
“阿道夫, 就你介绍我之后。”
裴澈眼睛很忙的样子,乱瞟,“没事。”
她右手捏成拳故意在裴澈面前晃了晃, “要是说我坏话,我的拳头可不长眼睛。”
以前没发现她这么暴力,裴澈看着她那秀气的小拳头,因为假装用力震慑而微微颤抖,看起来很可怕,实际只是花拳绣脚。
念头刚起, 头皮刚刚被锤的地方传来一阵微麻的电流, 裴澈在心里笑笑,好吧,不能忽视花拳绣脚的力量。
“现在人家在这里不好讲, 等回去再讲。”他说。
明明两个人都说中文,反正阿道夫也听不懂,不知道他在顾忌什么。
“肯定在说我的坏话。”夏梨笃定地说。
谁让他最近都怪得很。
“我哪敢。”
夏梨扭过头去不理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刚刚在Market那里,他说她脑子有问题。
他才脑子有问题。
去山里需要依靠导游,阿道夫就在这附近长大,从小就在山上跑,附近的路再熟悉不过。因为裴澈不是第一次来,很多背景阿道夫曾经都介绍过,而夏梨又听不太懂阿道夫讲话,最后介绍的工作落到裴澈的头上。
奥罗黑纳山属于休眠火山,造型奇特,因为火山灰所以土壤十分肥沃。
他说这里还有很多稍偏远的村落,生活方式还比较质朴,出行要靠船,今天跟着阿道夫走,里面会遇到水路,他有船,我们不要走散了。
夏梨点点头。
乘坐越野车到山口,裴澈从车里拿出背包背上,由阿道夫引路往里面走。
迎面的景象让夏梨来形容就是,她以为自己来到了侏罗纪世界的拍摄现场,这里的丛林,树木参天,常年生活在内陆的人叫不出这些植物的名字。
夏梨指着一种奇形怪状根枝缠绕扭曲的树问这是什么树?
裴澈说是露兜树,酒店附近就有,只是这里的没人干扰,所以长得更原始一些。
上面的果实长得像菠萝,紧紧簇在一起,感觉砸下来人的脑袋会开花。
外面的小草还浅,再往里走一点就到了膝窝。没有人来破坏这里的原始环境,居民像是达成了共识似的。
裴澈继续说:“之前和Leo爬到山顶上去过,这里海拔很高,很适合攀登,火山顶上的风光很不一样,云就像擦着身子过的。今天只带你在下面走一走,不上山,不然太累了。”
夏梨仔细回想了一下,没回想起他和Leo的这段经历。
“那你岂不是吸了很多云。”
裴澈愣了愣,随后笑了,他发现他的老婆总是说出一些很可爱的话。
“吸了。”
“什么味道,能回想起来吗?”
“有点冷,鼻子酸酸的。”
“你当时很难过吗?我又不是没爬过山顶,闻过云的味道的,除了冷冷的,哪里酸酸的。”
裴澈静静看她一眼,嘴角只是勾着一抹淡笑,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阿道夫今天发挥不出自己的专业讲解能力。平时游客来都是他讲,但裴澈是老朋友了,而且又带着新婚妻子,妻子又不太听得懂他说话,两人旁若无人地介绍,他觉得自己像电灯泡。
但想到他的老婆现在还大着肚子在家,他也低头悄悄笑了。
再往里走,路过一条水路,他们一起上了阿道夫的船。
水的颜色比海边的颜色要深很多,可能是两岸的树影高攀浓郁,倒映积在水里,有点像深潭水。
阿道夫说船开到一个景色优美的地方再给他们做好吃的。
现在是干季,下雨天很少,天蓝又澄澈,夏梨靠着船看海水,里面游过一条黑黑的小鲨鱼。
她吓得往回一缩,惹得裴澈哈哈一笑。
阿道夫也笑了,说这是护士鲨,不会咬人,而且还是个小宝宝,可以摸摸它。
夏梨缩着爪子摇摇头,感觉还是早期的《食人鲨》、《食人鱼》一类的电影看多了,本能地害怕。
裴澈:“没事,到时候去波拉波拉岛还可以看,有很多,像小狗一样。”
又往前划了一阵,路过了珊瑚断崖和小村庄,中间有段路稍显狭窄,感觉像桃花源记似的。
停好船,阿道夫开始他的厨艺表演,现场制作了椰汁青柠腌金枪鱼,这道菜中午就已经吃过,是塔希提的国菜。
夏梨当时就觉得好吃,混合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很符合她的胃口。
吃过小餐便准备返航。
因为车还在山口原地停着,所以他们打算原路返回。
刚启程没多久,阿道夫接到妹妹发来的信息,说阿道夫的妻子要生了,现在已经被送往了医院。
初为人父,阿道夫激动得大叫一声,有些激动。裴澈上前询问情况,让他把他们放在岸上就行,他们可以自己回去。
一开始阿道夫有些犹豫,但他知道裴澈走过这片林,而且他们刚刚走的路都是最外围的路,连往深了走都没有,其实不需要担心。
他急着回家,便答应了,连道了好几句谢谢,把他们放下后便驶船走水路赶往医院。
现在天色还早,但林子里的亮度明显下降很多。
森林面貌又太过原始,虽说走的是外围,不算走得深,但绕得比较远,没想到也走了好长时间。说实话有些害怕,夏梨不自觉抓紧了裴澈的手,和他贴得更近。
裴澈故意吓她,“你知道这里其实也有恐怖怪谈吗?”
“你不要吓我。”在家里听恐怖故事和身临其境听恐怖故事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她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外国人和我们的恐怖怪谈不一样,他们一般都是诅咒……”
夏梨猛地甩开裴澈的手,捂住耳朵,往前快走了几步,她也记得来时的路,这段路走的人应该很多,小径有明显的行走痕迹,她赶紧快跑几步冲到前面。
但害怕还是害怕的,跑了几步改成走的,回头看,裴澈在笑,双手插兜走得懒洋洋的。
夏梨瞪他一眼,比出一个中指继续往前走,她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而且裴澈没再执着于说什么恐怖故事,一前一后走倒还挺有安全感。
走了没多久,夏梨才发现好像走错路了。
刚刚过来的时候没有这种有截断的小山坡,路明显也窄了好多。
带着疑问回头,裴澈说:“这条路也能走,就是路没那么好走。”
“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
“你走得太快了,而且这边确实可以走,我和Leo走过,所以就没叫你。”
半信半疑,夏梨放缓了步伐,却不料这边反而更加原始,好多路要弯腰从交错的树木中穿过去,很像原始的热带雨林。
她走得更慢了,转身回头,“裴澈你不是在玩我吧……”
就在转身的时候,她踩中一块湿滑的地面,脚滑的片刻,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往下栽去。
所幸只是一个小山坡,并不算高,滑了一路,身体撞到几处植物枝干,她正好抓到了一些树枝枝叶,也还算是平稳踩到地面。
丛林里的天更黑了。
夏梨抬头,裴澈探出半个身子,神情紧张,问她有没有事。
“我没事,但我要怎么上去?”
裴澈查看了一下地形,这里枝叶繁茂并不适合往下跳,匆匆留下一句“你在下面等我。”人就消失得没了影。
夏梨拍了拍手上的泥巴和青苔,刚刚没感觉,这才觉得手心里火辣辣地疼。她拿出背包里的纸巾简单把手擦干净,脏纸团团好放进自己背包的外袋中。
同伴没有了声音,夏梨抬头看了眼越来越黑的天和参天的椰子树,心下一阵发凉。
裴澈不会把她扔在这里了吧。
一些丈夫在旅行中故意带着妻子往危险地方走,伪造妻子是意外身亡的事件一件件跃入夏梨的脑海。
完了,很快就要出和她有关的社会新闻了。
只是低头思考了这么一阵,天就突然黑了。黑得猝不及防,夏梨迎面看到的树影已经诡异得像是什么人脸,有了这个念头后,竟然越看越像。
在原地纠结了一阵。她在想,到底是听裴澈的在原地等待还是自己往前走走寻找出路。
在这里等裴澈就需要对他有足够的信任,这几天的糖衣炮弹之下,她以为自己已经深陷其中,到这时才发现,她不仅没有深陷其中,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裴澈不可信。
她只能依靠自己,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夏梨走得寸步难行。刚刚吃过的食物都已经在这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被消化掉,就连腿都开始颤抖。
这时天已经黑得快要看不到了,夏梨把手机拿出来照明,不敢开得太亮,怕遇上什么野生动物会吸引它们的注意。
就这么走了没多久,她忽然看见前方有手电筒扫射的光线。
脚猛地顿住不敢动了,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呼喊她的名字,一时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她知道很没出息,尤其是在他面前哭。
但实在忍不住。
不远处的人显然听见了她的哭声,急忙朝她跑来。
裴澈手足无措,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要擦她的眼泪,却见她已经自己抬起手擦去泪痕。
大概猜到夏梨此番哭是为了什么,他故作轻松道:“我有这么混蛋吗?”
让你这么不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