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平常也对讲题满怀热情,但今天又有点不一样,周维方不禁问:“你好像很高兴?”
罗雁亮着一双眼睛,心想真是立一个典型的好时机,难得幽默道:“我刚刚去见你师姐了。”
谁?周维方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微微往前倾:“你说什么?”
罗雁强调:“理论上来说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但她入门比你早。”
周维方平常只拿尊师重道当献殷勤的借口,心想要是真让她把名分定下来还得了,可又不能说“谁想当你学生”,现在觉得真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欲言止了又止,无奈道:“师姐近况如何?”
真喊起来好像又怪怪的,罗雁:“还是用前辈这个词比较合适,总之,她是一只迷途知返的羔羊。”
白羔羊的故事在经过合理的艺术加工后变得可歌可泣,其跌宕起伏让周维方以为在剧院看完了一出戏,尤其是最后硬加上的那句名言警句——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
周维方听完都摸摸自己的头发:“我真的改好了。”
他近期的学习态度是很良好,但坚持才是一件事里最难的部分,罗雁不免担心他会半途而废,说:“我只是觉得她的故事很有鼓励作用,想让你知道一下。”
其实这种故事,世界上总是大同小异,对听的人作用并不大。连当事人,也是在得到好处之后才有幡然悔悟这四个字。
周维方何尝不是下乡之后处处碰壁,才有了今天的觉悟。
他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
又撺掇:“我觉得你哥也应该听听。”
算了吧,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罗雁:“有那时间我不如多来见见你。”
这句话里的“见见你”代指的是讲题这件事,但落在周维方的耳朵里完全不一样,他的心头荡漾,都开始走神了。
罗雁挥挥手把他拉回来,看一眼手表:“我午饭不能再迟到了,我们快一点。”
周维方刚立过保证,积极把书拿出来,指着说:“这两页我都看不懂。”
罗雁稍微捋了一下才开始解释,中间时不时停下来看他的表情,确认他真的听懂了才继续。
她这么认真,周维方哪敢不好好听,两个人占据车行的一隅,在徒弟们叮叮咣啷的修车声中上课。
罗雁没那个力气扯着嗓子喊,又怕他听不清,不知不觉凑得更近。她的注意力全在书上,专心致志得毫无杂念。
周维方实在很难做到,毕竟心上人就在旁边,却也又一次认清事实:他在罗雁眼里,充其量也只是个学生。
罗雁以为他是听不懂才沮丧,还给他找理由:“这两页太多了,我还没怎么捋清楚,回头再跟你讲一遍。”
周维方:“没事,我自己多看两遍就行。”
罗雁急着要走,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随便点头。
她中午约了陈莺莺吃砂锅居,到的时候正好踩点,好在人家迟到了一会,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不过一见面,她就说:“我今天早上可太忙了。”
点菜以后她先言简意赅地讲了早上的事,又含含糊糊提及了周修和。
陈莺莺一听眼睛都亮了:“是个什么样的人?比动物园好吗?”
她成日里动物园动物园的叫着,罗雁都得想一想才能记起王同光的大名,说:“人家有名字的。”
陈莺莺理直气壮:“你以为京市很大吗?连名带姓被别人听见更不好。”
也是这么个理,罗雁跳过这一茬,说:“长得不错,成绩也好……”
陈莺莺不听这些,说:“能用上这些词的人太多了,最吸引你的特别之处呢?”
罗雁想想:“可能是他父母工作的关系,他很独立。”
周家父母常年跟车到处跑,儿子早早就自己生活,衣食住行全能够打理,比一般没出过社会的学生们少一丝幼稚。
陈莺莺恍然:“那你们互补了,你正好不独立。”
罗雁不否认自己确实很依赖家里人,说:“跟他说话也舒服,而且我们的解题思路总是差不多。”
陈莺莺莫名鼓掌:“我现在觉得咱俩的思路不一致了,你挑对象又不是挑班长,看解题思路做什么。”
罗雁:“有个能跟你同时写出一样答案的人,不觉得很有默契吗?”
陈莺莺:“很默契,但是不浪漫。任何跟学习沾边的事情,现在都让我心如死灰。”
罗雁:“那完了,我俩见面的时候都是在学习,不能说给你听了。”
陈莺莺忽然感叹:“我现在觉得你跟图书馆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由语境上判断,罗雁觉得图书馆应该是好友给周修和起的代号,不知怎么觉得十分贴切又好笑:“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俩挺合适的。”
陈莺莺马上唱反调:“也不能这么轻易下判断,要慎重,万一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你太单纯了,有的男人是……”
谆谆教诲,罗雁都听进去了,心想等开学后她会好好观察的。但她掰着手指头一想还有半个多月,莫名地叹口气:“先不说这些,陪我去买个东西。”
陈莺莺陪着她在百货大楼逛了一下午,最后两个人绕回一楼的柜台买一只拧紧发条就会跳的铁皮青蛙。
这只青蛙做得十分逼真,罗雁付完钱都不敢放在掌心,赶紧搁进书包里,说:“小孩真的不会被吓哭吗?”
她看着都头皮发麻。
陈莺莺打包票:“不会,我侄子就有一只,天天玩,最近那个小朋友都有。”
罗雁半信半疑,但也没找到别的更合适的,还是带着它去跟哥哥会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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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祝大家周末快乐~
忽然发现时间写错了,把35章雁雁期末考的日子往前挪一点,不影响大家看哈。
第52章
罗鸿知道今天有事, 下班也没跟其他同事扯闲篇,换身干净衣服往外走。
罗雁站在厂门口的角落里等哥哥,怕他看不见自己, 伸长脖子翘首以待,用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哪怕是罗鸿, 都是到跟前才认出妹妹,说:“你有这么冷?”
罗雁:“你们厂认识我的人太多了,挨个打招呼我好累的。”
罗鸿:“你以为你是美国总统呢?人人都会跟你打招呼。”
罗雁把围巾往下拉一点:“看看我这张漂亮脸蛋吧。”
她前两年还挺经常来厂里参加一些家属活动, 因为自行车厂的效益好,看元旦晚会还给观众们发一斤瓜子, 但多来几次就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不自在, 能躲则躲。
妹妹再漂亮,罗鸿的记忆里也永远是她挂着鼻涕哭的样子, 说:“放心, 你一考上大学,我们车间的人已经不提你了。”
虽然大家口头上都说没有阶级之分,但人人心里知道,大学生和工人们是很难谈到一起的。
工作不代表人的一切,罗雁也没觉得大学生就高谁一等, 只是对不带恶意的示好感到无所适从,每次拒绝都要措词许久, 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罗鸿按一下铃铛催促:“走吧。”
他的铃铛里面应该是生锈了,一响起来像是破锣嗓子,呕哑嘲哳难为听。
罗雁的耳朵像是被谁扎了一下,皱皱眉:“你天天在车行,干嘛不把这破铃换掉。”
罗鸿来劲了, 使劲又按两下:“要的就是这个响。”
罗雁给哥哥一个白眼,率先骑上自行车往前走,但没几米就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喜酒办在哪,只能停下来等。
罗鸿就知道会这样,路过发出两声嘲笑。
罗雁只能在后面骂他,用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词。
罗鸿权当没听见,到某个路口的时候发现妹妹忽然超过自己,问:“你知道是哪?”
罗雁一脸聪明样:“往右拐不就是弘扬哥的饭馆,肯定是你推荐给侨生哥的。”
她一马当先停在张宏扬开的饭馆门口,又有些不确信,因为门口一点喜庆的氛围都没有——哪怕只办一桌,好歹也挂块红布啊。
还是张宏扬看到发小妹妹,招呼说:“雁子也来吃喜酒吗?里头108.”
又看到发小随后而至,说:“你工友事办得简单,菜色倒是好,晚上十六个菜呢。”
罗鸿只给推荐了地方,倒没问过菜单是怎么定的,说:“那你记得给人家打个折。”
这还用他说,张宏扬:“我还能给你丢脸吗?”
罗鸿捶一下他的肩,和妹妹一起进包厢,先后跟新人打招呼。
何侨生不会说话,比划的手势大家也看不太懂,为表达自己的欢迎之情,用力地握一握罗鸿的手,考虑到男女之别,给罗雁竖个大拇指。
罗雁知道他听东西比较费劲,慢慢地说:“侨生哥,恭喜你,祝你跟嫂子百年好合。”
又把头转向新娘陈娇:“嫂子好。”
陈娇也是个内向人,说:“谢谢。”
张罗着让他们坐。
兄妹俩挨着坐,罗雁的左手边就是个小男孩,她猜应该就是何侨生的继子,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不知道本来在跟谁闹脾气,哼唧往妈妈身边一躲。陈娇只好替儿子解释:“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东东,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才五岁大的孩子,听说生父已经去世,现在又要跟妈妈走进新的家庭,哪怕是闹脾气,好像也情有可原。
罗雁对小朋友有全世界最大的善意,从包里掏出玩具:“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东东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在不高兴,但眼睛止不住地瞅着,听见妈妈说“不用不用”,小脸都皱巴巴的。
那都是大人的客套话,罗雁又说几句,把铁皮青蛙塞进小孩的手里:“拿着吧。”
东东暗自窃喜,露出个偷偷摸摸的笑容,说:“谢谢阿姨。”
嘴还挺甜的,罗雁捏捏他的脸:“你好可爱。”
东东立刻喜欢上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阿姨,哒哒哒去继父的口袋里掏糖果。
何侨生长得高,半蹲下来方便他掏,看他“借花献佛”跑到罗雁面前,无声笑了笑。
看样子他们的关系还不错,罗雁方才还担心东东甩脸子是因为这桩婚事,现在放下心来,跟小朋友玩得像一对忘年交。
两个人早早吃完饭,还要到外面去玩一会。
陈娇倒不是担心,只怕给人添麻烦,说:“东东,好好坐着。”
小孩吃几口就饱了,哪里坐得住。
罗雁好脾气:“没事的嫂子,我也想出去透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