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馆子和红薯粥,天平轻而易举地偏移。
罗雁这阵子两耳不闻窗外事,诧异道:“宏扬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银凤:“上个月的事,我说过,你估计没往心里去。”
罗雁真没印象,打听道:“他还会做菜吗?”
刘银凤:“你肯定不知道,宏扬爷爷建国前就开餐馆的,手艺好着呢。”
就冲这句,罗雁:“那我要去。”
又先确认:“是老爷子管厨房,他管上菜吗?”
刘银凤:“对,也是项生计。”
挺好的,罗雁身边的事不关心,对国家政策倒是了如指掌。
她道:“现在鼓励待业知青们自己解决工作,执照好办。”
刘银凤:“是啊,你说这变得也够快的,过年那会三方办执照,就没少折腾。”
罗雁不太爱议论周维方的事情,没有接茬,到厨房里盛绿豆汤,往里面放一大勺的糖。
刘银凤只当女儿是饿了,说:“柜子里还有饼干,吃不吃?”
罗雁:“不吃,我留着肚子吃晚饭。”
这才几点,刘银凤:“够你消化的。”
罗雁扭来扭去:“那我也要留着。”
女儿一考完,真是整个人都活泛了。
刘银凤看着心里也舒坦,说:“放假多跟同学出去玩玩,别天天窝在家里。”
罗雁看着屋外的大太阳:“热得慌,我才不去。”
这还嫌热,刘银凤:“得亏你生在城里,搁乡下种田怎么受得了。”
提起乡下,罗雁:“妈,我陪您回一趟婆婆家吧。”
刘银凤意动,嘴上说:“大老远,不够折腾的,以后再说。”
罗雁:“就是大老远,趁我这个暑假什么事都不用干,咱们更要回。”
女儿长这么大,就见过姥姥一次,感情稀薄得约等于无。
刘银凤心里有数:“还是姑娘贴心。”
罗雁笑:“婆婆家离黄山近,我想去看看。”
说近,火车也得三四个小时。
刘银凤盘算着:“我看行,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到你公公坟前上柱香。”
罗雁唯一一次见姥爷,他老人家就已经躺在黄土之下。
但她很愿意满足她妈的心愿,说:“估摸着得到八月多。”
刘银凤:“不急,晚上我跟你爸再商量商量。”
也不是三两句话能定下里的事,罗雁嗯一声,咬一口凉掉的菜包子。她吃得又快又急,吃完捶捶胸口,掏出一本昨晚从哥哥房里翻出的武侠小说。
这本是手抄版,不知在几个人手上流传过,现在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罗雁看得痴迷又费劲,心想难怪说“靡靡之音”最影响人的心智,她要是高考前就开始看,说不准上大专都难。
刘银凤不知女儿看的是什么,只要带字的一律认为和学习有关。
她道:“别看了,去外头玩玩。”
外头有什么好玩的?罗雁想了一下:“我去趟莺莺家。”
刘银凤催促道:“去去去。”
罗雁忙于高考,好几个月没见过陈莺莺,一见面有数不清的话要说。
陈莺莺也不例外,门一开嘴就没停过。
两个女生凑在房间里叽叽喳喳,讲得口干舌燥。
忽然的,陈莺莺话锋一转:“我跟你说件事。”
罗雁:“怎么了?”
陈莺莺未语脸先红,支支吾吾道:“我们班班长,我跟你提过的,你记得吗?”
罗雁猜出来了:“是个男的?”
陈莺莺点点头,后面的话扭扭捏捏说不出来。
罗雁直白道:“你们处对象了?”
陈莺莺慌乱摆摆手:“还没有,我们只是说好一起去看电影。”
孤男寡女去看电影,跟处对象有什么区别。
罗雁:“他什么样啊?成绩好吗?”
陈莺莺:“比我好,长得也不错,嗯,戴眼镜,总是穿白衬衫。性格嘛,很温柔,我一跟他说话,他就脸红。”
光是这么形容,罗雁觉得此男实在平平无奇。
她道:“那你喜欢他什么?”
这年代的女孩子,提起喜欢两个字总是羞怯。
陈莺莺咬咬嘴唇:“不知道啊,就是一看到他就挺高兴的。”
那得有多大魅力,罗雁生起好奇心:“比唐国强还好看吗?”
陈莺莺房里就贴着一张唐国强的海报,看一眼对比之后理智道:“还没有。”
罗雁:“那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什么情人不情人的,陈莺莺推她一下:“还不是呢。”
罗雁揶揄:“十有八九了,不然你会跟我说?”
陈莺莺也没否认,转而问:“你呢,你们班有没有特别的男生?”
罗雁:“有我也看不到,光顾着读书了。”
陈莺莺:“那证明没有,不然肯定看得到。”
还真是这么个理,罗雁手捏着下巴思考一会,说:“我们隔壁班有一个。”
陈莺莺来了兴趣:“什么样的?”
罗雁:“成绩好,长得嘛,像达式常。很会写文章,在杂志上都发表过的。还会英文,发音特别准。”
怎么听起来都是跟学习有关系的,陈莺莺:“性格呢?”
罗雁:“说不好,我们不太熟。”
陈莺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性格是最重要的。”
罗雁调侃:“那你们那位班长,看来性格方面特别合你的意了。“
说得陈莺莺都脸红耳赤的,佯怒:“再说我不理你了。”
罗雁竖起手指头嘘一声:“不说了不说了。”
陈莺莺抱着她的手臂:“不过我觉得,喜欢你的人肯定很多。”
罗雁:“应该有,但也没人跟我说。”
陈莺莺:“就你这种一心向学的人,谁敢耽误你。你还记得xxx吗?”
说的是初中班里一个男孩子,罗雁有点印象:“记得,怎么了?”
陈莺莺:“他原来就对你有意思,咱们每次去拉练都主动帮你拿东西。”
拉练是要争表现的,得让老师看到不屈的意志和坚强的体魄。
罗雁只记得自己回回都是咬牙走完的,思索片刻拍大腿:“是有这回事,他还给我带过一颗糖。”
陈莺莺:“我看你光记得糖了。”
罗雁:“记得比人脸清楚一点,是话梅味的。”
陈莺莺都替那位男同学惋惜了:“他人也不错的,可惜没上高中。”
罗雁:“其实我觉得学历还好,谁不想上大学,很多人是真的没办法的。”
命运很多时候没给出选择权,翻云覆雨摆弄人。
也是,陈莺莺:“我大哥不就是。”
陈家大哥是高中毕业后参加工作,学习基础很不错,按理高考很有优势。
但他早早结婚,育有三个孩子,要负担一家子的生计,无奈放弃了这个机会。
罗雁:“他在公交公司干得不错,要下定决心参加高考从头再来哪有这么容易。”
陈莺莺:“我爸妈也这么说,还有我嫂子。”
罗雁:“结婚有孩子,就有牵挂。”
陈莺莺笑:“你说这话的语气好像我妈。”
罗雁戳她的痒痒肉:“你叫一声我也敢应。”
占谁便宜,陈莺莺不甘示弱。
两个打来闹去,直至夕阳西下。
罗雁看着手表:“我晚上要蹭饭,先走啦!”
陈莺莺刚刚听她提起过,说:“好吃的话告诉我,下次让我二哥也带我去。”
罗雁:“一定。”
她去哪都不喜欢迟到,眼看已经是哥哥下班的点,自行车骑得飞快。
拐到某个胡同口,从斜面跑出来另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