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别在这废话了,罗鸿:“各回各家吧。”
他转过影壁就看到妹妹房间的灯还亮着,站在院子里敲敲她的窗户:“快点睡。”
罗雁不经吓,叽里咕噜骂哥哥两句才关灯躺下。
她向来记仇,第二天一睁眼就想起这件事,吃早饭的时候打他两拳以示报复。
罗鸿只觉得莫名其妙,撸起不存在的袖子:“大早上挑事是不是。”
罗雁昂着下巴看哥哥,把手里的包子三两口吃掉,说:“我去上学了。”
嗯?刘银凤看儿子:“你不跟妹妹一块走?”
罗鸿早上有事:“原来车厂的工友被车撞了,我去看看他。”
被车撞了?罗新民十分关心:“手脚没事吧?”
罗鸿:“据说不大好,估摸着走路会有点拐。”
年纪轻轻的,你说这。
罗新民叹口气:“看看人家有没有什么困难,多帮一把。”
罗鸿点头表示知道,放下碗筷也出门了。
他既然是要探病,总不能两手空空,想着反正医院就在发小水果店边上,顺路去“照顾”生意。
他进店就拿,拿完就要走,结果刚抬脚被热心大妈拦下来:“不是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买东西怎么不付钱。”
这个点正是店里人多的时候,其实发小进来的时候周维方跟他对上眼了,这会赶快解围:“那是我哥,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谢谢。”
哦,一家人也不能跟土匪似的吧。
老大妈松开手,看罗鸿走远才说:“亲兄弟都得明算帐,这种可不能惯着,以后店都给你搬空了。”
人家是好心,周维方应一句,给她抹个大零头,戴高帽:“咱社会现在就缺您这样的正义之士。”
给大妈激动的:“哎呀,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路见不平。”
周维方又吹捧几句,忙完这一波知道罗鸿估摸会再来一趟,挑出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放起来。
他猜得没错,罗鸿从医院出来又拐进水果店,作势掏口袋:“刚刚那多少钱来着?”
周维方漫天要价:“三十五。”
罗鸿:“你要我称斤卖了都不值三十五。”
他对斤两估算得挺准,拿东西的时候心里就是有数的,自己拉开放钱的抽屉往里放一块钱。
想给就给,周维方也不跟他推来让去,只说:“帮我把苹果带给雁雁。”
以前还装一句“你们分着吃”,现在是装都不装了。
罗鸿:“你当我是来给你俩当青鸟的?”
周维方对他刮目相看:“你居然知道青鸟是什么意思。”
又两手一拍:“正好,你名儿里有个鸿。”
罗鸿:“我那是鸿鹄的鸿。”
他本来该叫罗鸿鹄的,父母起这名的时候倒不是盼着儿子有多少鸿鹄之志,纯粹是觉得这一听就有种能自由翱翔于天际的感觉,很符合罗新民人生对子女最大的期许——能跑能跳。
但月子里夫妻俩连名带姓叫着总觉得不太顺嘴,索性只保留前一个字,并且决定以后老二是男孩就叫罗鹄,女孩就叫罗雁。
罗家兄妹的名字来源,周维方当然知道,说:“跟雁雁连一块还委屈你了?”
他一副回头我立刻出卖你的表情,叫罗鸿十分扼腕:“见色忘义。”
周维方扫扫柜台上的灰:“我这不是没见着嘛。”
到这,罗鸿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件正事要说的。
他道:“建军昨天跟我说,如果他媳妇能在市里头找份工作,老板愿意担保的话,是可以办长期暂住证的。”
周维方左右环顾:“你是说我这?”
罗鸿:“我是寻思你反正也要招人,但担保这俩字一听又挺严重的,跟你提一提。”
发小的品行,周维方是信得过的,但是对人家老婆了解不多,问:“你觉得他媳妇人怎么样?”
罗鸿:“性格挺好的,手脚利落,但普通话不太行。”
他知道的也不多,拍拍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的灰:“说实话,我就是看红玉这丫头不落忍,过完年她妈又得回老家,一家三口什么时候是个头。”
周维方向来仗义,发小家的事情肯定是要帮的,但做生意总有些条条框框。
他道:“我再琢磨琢磨,熟人请来,多少不好办。”
罗鸿也是替他顾忌,昨晚才没在李建军面前直接提。
他说完正事就拍拍屁股要走,拎着一兜苹果觉得不得劲,非要顺走俩梨,随手一左一右揣胸前的口袋里。
这造型,周维方劝他:“待会给你当变态逮起来。”
罗鸿自己低头看也发现怪怪的,但仍旧嘴硬:“这不正常的嘛,就你心眼脏。”
他话是这么说,转身就取下来了,然后塞进裤兜里。
周维方捏捏额头:“不是,我拿个兜给你装起来,非得这么揣着走是吧?”
罗鸿摆摆手:“别跟她学这种讲究毛病,爷们点。”
周维方:“放心,这话我一定告诉她。”
做哥哥的人跟对象又不一样,罗鸿:“说说说,你俩一对告状精。‘
听听这词,是一对儿呢。
周维方笑得春花荡漾:“光拿俩不够塞牙缝的,来来来,都拿走。”
罗鸿看不下去发小的这副嘴脸,搓着满地掉的鸡皮疙瘩走了。
这么一耽误,他到店里的时候基本已经快中午,没干多少活妹妹就放学。
罗雁一眼看到桌上的苹果,说:“你早上去水果店了?”
罗鸿:“怎么不能是他来?”
罗雁又不是不知道哥哥早上要去哪:“他店离第一医院最多一百米,你不去才奇怪吧。“
罗鸿说她是蛔虫成精,提要求:“你打饭的时候看看有没有豆干。”
罗雁拿着架子上的饭盒往外走,在小饭馆门口排队。
这个点,正是学生们最多的时候,尤其这届新生的录取人数比前几届多出二三百人。自打开学,罗雁觉得哪哪都人山人海,排了一会开始想念饭来张口的日子。
又或者,她其实有点想周维方。
好在隔天就是星期天,罗雁不用上学,依旧起个大早。
刘银凤知道女儿要出门,看她磨磨蹭蹭吃早饭,问:“你这都不急着走,怎么这么早起床。”
爸爸和哥哥已经去上班,罗雁轻轻地吹着粥:“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去。”
她好像一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和周维方处对象这件事,总觉得要见面的话哪哪都不一样了。
刘银凤是过来人,顺着女儿的话说:“那就不去,在家写写作业。”
啊?罗雁找理由:“可是都说好了,我肯定要说话算话的。”
真是为这个吗?刘银凤揶揄道:“是,我们小雁儿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
罗雁更不好意思了,扭来扭去地撒娇。
给刘银凤笑的,收拾着碗筷:“再不吃完要叫你洗碗了。”
罗雁仰头喝完,擦擦嘴把头发再捋捋,对着镜子左右看看,跟妈妈说再见。
刘银凤只叮嘱:“路上慢点,别太晚回来。”
罗雁大声说句好,一路慢悠悠地骑车。
她看到水果店的招牌有些紧张,深吸口气缓缓停下。
周维方打七点营业就一直朝外头张望,因此第一时间就看到她,一分心连账都算错,说:“一毛五。”
客人提醒他:“我这三斤梨怎么会是一毛五。”
周维方回过神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是七毛五,您给七毛就行。”
客人付完钱走,罗雁才进店。
她莫名地装起样子,在水果前挑挑拣拣。
周维方凑到她边上:“我给你留了,你想先吃桃还是梨?”
罗雁手指绕着头发玩:“都吃。”
周维方去给她洗水果,回来的时候看她在翻柜台上的书,不自在地咳嗽。
罗雁看他一眼:“看不出来你有这么热爱唐诗宋词。”
周维方微微摇头:“我只爱你。”
光天化日的,他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罗雁踮着脚捂他的嘴:“大白天的,你都不怕被人听到。”
周维方的声音含糊不清:“这儿就你跟我。”
他一说话,唇扫过罗雁的掌心,她瞪着大眼睛把手藏到身后,说话乱七八糟的:“那还有蚊子。”
就是有老虎,周维方的手也得先碰碰自己的唇角。
此举更提醒罗雁刚刚干了什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快熊熊燃烧了。
她干脆先发制人:“手放下,站好。”
周维方得了便宜更快卖乖,老老实实地站好,还把她搭台阶:“先吃梨,放久就不新鲜。”
这个话题起得好,罗雁不费吹灰之力往下接。然而她的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叫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眼前人。
周维方倒是一直看着她。
他眉目其实生得硬朗些,此刻却柔和得像冰山融雪,片刻不肯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