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要将她彻底冻结在这冰冷的海水里。
这一次,追怜却不再有那种害怕的感觉了。
“你要杀了我吗?”她冷静问。
这句话后,那骇人的杀意竟又奇迹般地淡了下去。
充满着戏剧性的骤变。
就和裴知喻这个人的情绪一样。
“当然不。”
他的语气变得诡异般的轻快,瘦长的指腹擦过她湿冷的脸颊,“恶心吗?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幽幽的声气贴着她耳廓传来。
追怜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她问:“那我死了呢?”
“啊……怜怜死了吗?”
裴知喻呵出一声气,指腹已经划到她湿润的唇处,贴着,“那我也去死,我做鬼也会缠着你,我们生生世世不分离。”
他清隽的脸上又重新拼凑起那种温柔的假面。
但未散的戾气旋绕着,却又显出一种艳鬼般湿冷的妖异。
“走吧,老婆,我们回家。”
裴知喻的手伸过去,先握住了追怜的手腕,却见面前的人忽而抬眼定定看着他。
“裴、知、喻。”
追怜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字一顿:“你会下地狱的。”
“嗯。”
裴知喻应道,声音低沉而清晰,握住她手腕的手往上一摸,捏住了她的无名指,“那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无名指上被套上一个冰凉的物什。
是那枚被她抵给老船家的戒指。
戒指的银光反射入追怜的瞳孔,她愣了一瞬。
而面前的裴知喻已手一抬,强硬地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出这片吞噬了所有希望的海水。
“回家了,宝宝。”
“除了这个外,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你一定会喜欢的礼物呢。”
礼物那两个字咬得极重,追怜被对方按在怀中,视线所及之处一片黑暗。
不知路程颠簸了多久,也不知转了多少次交通工具,别墅那扇厚重的黑色铁门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前,刹然打开。
裴知喻抱着依旧湿漉漉的追怜走进三层最末端的房间。
啪嗒——
顶灯骤亮。
追怜被裴知喻放在椅子上,被迫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四壁天花板、甚至地板,全都是光可鉴人的镜子。
层层叠叠,延伸至视线尽头。
这是一个比X城的地下室更巨大的镜屋。
无数个她苍白的脸映照出来,栗色长发和浅黄色的毛衣在镜子里重合,洇出一样的湿漉水痕。
而墙面上,陈列着一众道具。
光泽森然而淫靡。
这里仿佛一个扭曲的、没有尽头的镜梦牢笼。
追怜看着那些道具,已经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快要坚持不住。
“宝宝。”
而马上,裴知喻温柔的声音又响起,他拿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缓缓走到追怜面前,半蹲了下来。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他仰头看着她,声音听起来循循善诱,“打开看看?”
话语是问句,但他的手早已不容置疑地抓过追怜的手,放在了黑色丝绒盒子的开关上。
强硬地按了下去。
啪。
——那是一副纹饰繁复的银色脚铐。
一段不长不短的细链连在那脚铐上,内侧似乎还刻着字。
“喜欢吗?”裴知喻带着愉悦笑意的声音仍在耳畔响起。
脚铐……脚铐……英国那三年……方方面面都被限制的行动……
极致的恐惧和冲击之下,追怜却眼前一黑,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彻底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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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不是特别有手感,让我想想怎么修TAT
第36章 一场病
追怜病倒了。
她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场梦。
很长很长的一场梦。
梦里有时候是从前的青江,她来到乡间的集市,走近的喧闹小摊一瞬鸦雀无声,因为她是被选中的河神新娘,所有人只能用唇语和她对话。
村长说,这才能帮助她早日从流动的水纹,掀起的浪潮中解读出神谕。
青江里真正的青江,也就是那条长长的河道旁,她跪伏着,双手合十。
作为河神新娘,她每日需要在这里跪满两个小时,来聆听神的旨意。神存不存在,追怜不知道,但恶意一定存在,她知道。
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石子从背后掷来,哗啦啦往她身上砸。
她回头想去追,那群捉弄她的小孩却早就四散而开。
顶着跪红的双膝回到家,桌上却早没了她的饭菜。
追怜提了嗓子喊:“阿妈,我的饭呢?”
裹着花蓝色头巾的女人刚走到门槛边,手里还抱着一竹筐子衣服,闻言不耐烦回头,用的还是唇语:“被你弟弟吃啰!”
“那我吃什么?”追怜张大了嘴问。
“哎——”花蓝头巾的女人摆一摆手,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你一个做姐姐的,让让你弟弟噻!”
“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中午不是吃过了?晚上这餐就别吃了!”女人的唇型最后拼出这句话,便抱着竹筐匆匆出了门,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这一日,在追怜的梦中格外清晰。
但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清晰。
这种事,她遇到太多次了。
就算每次村长送来各种各样的日用品时,都会说这是河神给新娘的聘礼,但那些食物和用品却从到不了她这里。
追怜已经从最初的愤懑变成了麻木。
让那一日和以往千百次重复的单调日子相比而不同的,是那一日里,她的生命出现了乔洵礼。
傍晚的河风带着湿气,追怜的胃空得发慌。
手背上被石子砸出的红痕还隐隐作痛,她默默走到青江下游一处少有人来的河滩边。
这里长着些能入口的野菜和野浆果,口渴时也能勉强用一旁的江水压一压。
她蹲下身,开始挖一株苦菜的根。
那动作很熟练,似乎已经做过千百回,但满手难免还是沾满了黏糊糊的甩不掉的泥。
就在那株苦菜已经被追怜挖出来,递到嘴边,打算囫囵咬几口压一压饿劲儿时,一个清澈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在吃什么吗?野外的食物不干净,吃了会肚子疼的。”
追怜被惊得差点跌进河里。
她回过头去,脸上一片茫然然,视野里却出现一个眉眼清秀的男孩。
他看起来比她大一点,十来岁的模样,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的长裤。
那眼神里没有追怜常见的畏惧或嘲弄,而是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纯粹的担忧。
是村里上半年才回来的那户人家的孩子?
她听人议论过的,说他们是从很远的大城市来的,很快又要走了。
追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因为“河神新娘”的身份,就连爹娘,也不敢这样直接发出声音跟她说话。
乔洵礼看着她警惕又狼狈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抽紧了一下。
他明日就要和外婆一起回S城了,父母已经在那边安顿好了工作,替他安排好了学校,他今天……本只是想再来看看这片赋予他童年最后宁静夏日的青江水。
却没想到会看到一个同龄女孩在这里像个小野人一样求生。
她长得明明那么漂亮,却仿佛长期营养不良,薄薄一层皮肉挂在细瘦的骨头上。
他走近几步,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你没吃晚饭吗?挖这些……是为了吃?”
追怜抿紧嘴唇,不肯回答。
长期的孤立让她无法轻易相信突如其来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