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怜死死盯着屏幕上即将出现的最后画面。
画面稳定下来。
但视角变得极低,几乎是贴地仰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入镜,苍白修长得一看便让人心头泛凉。
然后,Lulu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被扼住般的呜咽——
它被那只手拎了起来。
摄像头被迫抬高,对准了手的主人。
禹裴之的脸出现在镜头前。
只有半张侧脸。
光线从后方打来,他的面容大部分隐在阴影里,只有下颌线和那没什么血色的唇清晰可见。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Lulu颈后的毛发,动作甚至称得上爱怜。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画面摇晃了一瞬。
看不清动向。
然后——
画面猛然黑了。
摄像头却并没有被遮住
因为那是——
一张猛然贴下来的脸上——
猛然放大,无限贴近的一只瞳孔。
深黑的,黑到阴沉沉的,照不出光亮的瞳孔。
那只瞳孔正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透过镜头,死死地盯着屏幕外的追怜!
森然,戏谑,洞悉一切。
仿佛他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这样看过来。
内室里死寂无声。
寒气从脚底窜起,四肢僵硬。
恐惧也扼住喉咙。
但追怜仍强迫自己睁眼,盯着那开合的嘴唇,读出刚刚看见的最后话语——
“……裴知喻。”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
却重逾千斤。
“他说,有时候多希望我发现,发现他就是——”
她轻声重复从禹裴之唇语中读出的话,顿了一下,然后……啪!
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
追怜猛地向后一仰,一字一顿:“裴、知、喻。”
苍白失血的脸上,她那张嘴仍张着。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只剩下屏幕上那双放大到极致的眼睛——
属于她丈夫的,却如同恶魔般的眼睛!
白眼罩抱着双臂,那只独眼里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她看向追怜,语气里带上了点探究:“你居然还会唇语?”
追怜没有回答。
但屏幕又猛地一黑。
死寂。
几秒后,就在追怜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时,又兀然亮起。
没有画面,只有一行鲜红的文字,显示在黑幕中央:
【怜怜,这场游戏,好玩吗?】
多胜券在握而高高在上的一番话。
这三年,又都多像一个笑话。
追怜闭着眼,大口呼吸着,却仍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
咚。
咚。
咚。
就在这时,小卖铺外间的木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声音很有节奏,甚至称得上礼貌。
但每一下,都像给追怜本就脆弱的神经加压。
立刻,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又清晰地传了进来。
“怜怜?在里面吗?雨又下大了,该回家了。”
是禹裴之。
他的语调听起来很平常,担忧而关切,像只是一个来接妻子的好丈夫。
但追怜知道不是。
她猛地扭头,看向白眼罩,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恐和微弱的祈求。
白眼罩与她对视了几秒,那只独眼里情绪莫辨。
最终,她摇了摇头。
爱莫能助。
是这个意思。
“怜怜?”
门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依旧温柔,但那份温柔底下,似乎开始渗出一丝耐心告罄的意味,“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我们回家。”
追怜心剧烈狂跳着,不敢回声。
但——
砰!
一声巨响!
这不是敲门该有的声音。
而是……砸门。
他在用什么东西砸门。
追怜几乎能想象外面那个人温文的假面是如何碎裂,又是如何露出底下疯狂偏执的内核的。
门板已然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洞穿。
幽幽的低语先一步洞穿而来,仿佛恶鬼索命。
“开门!开门!给我开门!”
他有在极力压制,但却弄巧成拙,反被扭曲成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腔调:“怜怜!我的怜怜!你又不听话了……你又想逃了是不是?是不是?”
“明明说了跟我好好过……好好过……你又骗我!又骗我!”
那声音越来越似笑非哭,砸门声也一声响过一声,疯狂而急促。
间或……间或……还夹杂着指甲刮擦门板的刺耳声。
白眼罩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
她似乎也没料到对方会直接疯狂到这个地步。
外面的砸门声兀然停了。
寂静,死一样笼罩下来。
只有雨声仍淅淅沥沥。
几秒后,那个温柔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轻柔,更加缱绻,仿佛刚才那疯狂的砸门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怜怜?吓到了吗?老公错了,老公不该那么大声的。”
“出来吧,我们回家,好不好?老公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凉了就不好吃了。”
“怜怜,乖,自己出来,别让老公……等太久。”
最后几个字,音调微微拖长,里面蕴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追怜看了一眼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眼罩。
她知道,没有退路了。
但她好像也不害怕了。
追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襟。
她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她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