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禹裴之在她的床边坐下,柔声安慰,“别怕,老公在这里,老公守着你,哪里都不去。”
但后半夜,他们终究是又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追怜蜷缩在禹裴之的臂弯里,紧紧依偎着这唯一的热源。
在极度的疲惫和惊惧中,她的意识终于沉沉坠入一片不安的混沌。
而拥抱着她的男人,则在黑暗中无声地睁着眼。
禹裴之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平缓的呼吸,目光沉沉落在追怜的那一段后颈。
苍白,脆弱。
纤细的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易碎的美感。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满足的弧度。
鸟儿……终于回巢了。
*
“怜怜姐?怜怜姐?”
温絮的呼喊声把追怜从回想中拉出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追怜终于回过神来,她扯出个笑看向小絮,道,“小絮,lulu最近在家吗?我明天就走了,想再去和它最后玩玩。”
“好呀,刚好lulu这两天都没出去野。”
温絮高高兴兴往门口走,招呼她,“怜怜姐,快走快走,去我家!”
但二人刚出了电梯
门,正刷着手机的小絮突然发出一声惊叹,追怜心中跳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哎——”
温絮转过身来,把手机举到追怜面前,给她看上面的新闻。
那上面的市民通知,显示的是明日天气异常,去往S城的航班将取消起飞。
小絮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说:“我们这边天气经常这样,冬天时候航班时不时就飞不了了。”
见追怜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温絮赶忙又继续道:“怜怜姐,你别着急。”
她道:“现在交通工具这么发达,也不是非坐飞机才能回S城呀。”
对啊。
追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忽然,像反应过来什么。
这夜,禹裴之回来告诉追怜这个消息时,她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装模作样发了一会愣,似乎不能接受这个巨大的打击,过了好久才闷闷说一声:“没事,算了。”
然后他们又改签了一周后的机票。
第二日清晨,禹裴之轻蹙着眉,和追怜说他有一张画稿找不到了。
追怜想了想,说是不是落在了芦苇荡周边的小店里?
禹裴之叹了口气,说但愿是,总之交稿在即,他可能需要回去看看,今天陪不了追怜了。
“宝宝,你要不和我一起去?”禹裴之问她,“就当出去散散心了。”
追怜啊了一声,道:“我今天约了小絮,要去看lulu来着。”
“我们这不是下周要走了吗?”她说,“我就想着再去和lulu玩一玩。”
出乎意料地,禹裴之没再多纠缠,只是点点头,温和说也好,和小絮待在一起能让她心情好些。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丈夫的身影。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追怜心脏处的狂跳声也终于跟着一起消失。
时间不多了。
她抽出那个早已偷偷收拾好的双肩包,动作又快又轻,像怕惊动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手机屏幕亮起,停在追怜和小絮的对话框上,横跨昨天到今天。
这是昨天的内容:
追怜:【小絮,能不能帮我个忙?别告诉任何人,帮我问问,有没有明天下午愿意跑长途的私家车?价格好商量。】
嗡——
手机震动。
跳出今天的内容:
小絮:【怜怜姐,我问到了!】
小絮:【有个叔叔经常跑我们这边到S城的,但他今天还要先去趟W城拿货,顺路的话可以捎上你,就是需要绕一点点路,价格可能稍高些。可以吗?】
W城。
那是她的老家。
追怜飞快地回复:【可以!就W城!把司机电话和车牌号发我,谢谢小絮!千万别告诉别人!】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追怜便抓过背包,起身时,她最后环视了
沙发下的碎镜仍旧停在那里,映出她清纯恬静的面孔,单薄柔弱的身形。
没有人去处理它。
但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
后视镜里X城的街景不断缩小。
车子平稳地驶出城区,汇入郊外的公路。
窗外的景色从楼房变成枯黄的田野,又变成起伏的山峦。
每远离那座小城一公里,追怜紧绷的神经就松懈一分。
也许……也许真的能逃掉?
她甚至不敢深想“逃”这个字,仿佛一想,就会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捕捉到。
司机开一辆半旧的黑色轿车,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偶尔和她搭几句话,追怜大多答得心不在焉。
除了——
“小姑娘,你家在W城的哪里?都是老乡,顺路的话我直接给你送过去。”
“谢谢您,不用了。”
追怜靠着车窗,答:“那地太偏了,您不好找的。”
“偏?哪带啊,南素还是九垄?”司机显然来了兴致,非要问个明白。
“都不是。”
“啊?”司机也有点讶异了,“那不会是……青江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确定。
追怜嗯了一声。
司机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没再说话了。
车厢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引擎沉闷的轰鸣。
但绿色的指示牌越来越近,高速公路的入口就在前方,只要上了高速,只要……
但人生没那么多只要。
车子即将拐入的匝道边,一道刺眼的远光灯毫无预兆地从后方穿透而来。
后视镜里的景象一瞬被吞噬。
眼看就要扑到手中的光也在追怜眼底被吞噬。
悄无声息,那辆黑色的SUV急速逼近,毫不减速地强行超车,然后猛地一打方向,硬生生横挡在了轿车前方!
“吱嘎——!”
刹车声撕裂空气。
轿车被迫狠狠停下,追怜整个人因惯性向前冲去,额头差点撞上前座。
尘烟稍散。
那辆鬼魅般的SUV驾驶座车门打开。
一双修长的腿迈出,踩在粗粝的路面上。
禹裴之倚在车旁,身上还是出门时那件浅灰色的风衣。
只是此刻,那总是一丝不苟的衣领微微敞着,露出线条绷得很紧的脖颈。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称得上平静。
只是那双眼睛,黑沉得泛不起一丝涟漪。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叩,叩,叩。
轿车的车窗被敲响。
禹裴之站在车窗外,整个人一动不动。
他的脸猛地贴上冰凉的车窗,额头几乎要抵在上面。
玻璃上,气息呵成一小片白雾。
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