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呓语停了。
禹裴之松开了钳制追怜口腔的手。
追怜刚得以喘息,便看着他在黑暗中起身下床。
几秒后,床头灯被“啪”地一声按亮。
刺目的光线让追怜下意识眯起了眼。
只见禹裴之端着一个盘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盘子里,盛满了色泽红亮的糖醋排骨。
灯光下,禹裴之的声音像从地底飘出来,幽幽。
他叫她的名字:“怜怜。”
那盘排骨被怼到追怜的唇边,禹裴之的神情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
他柔声说:“吃了。”
食物的甜香此刻却化作油脂的滑腻,填塞胃孔到窒息。
她拼命摇头,身体向后缩去:“不……不要,禹裴之,你拿开!”
“宝宝这么抗拒啊,看起来是真的很不喜欢我做的菜呢……怪不得不愿意回家吃饭。”
禹裴之低头看了看盘子,轻轻叹出一口气。
“不是的,你听我说,裴之,我们有话——”
追怜试图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也让禹裴之的状态冷静下来。
话未说完,那盘排骨又再次怼到了她眼前。
“吃了。”禹裴之一瞬直勾勾盯着她,只吐出这两个字。
“好……我吃……”
追怜指尖在发颤,但她仍一点一点挪到床边,试图下去,“但裴之,你等我先刷个牙吧,怎么样?”
“不行哦。”禹裴之按住她的双腿,摇一摇头,“宝宝在拖延时间呢。”
禹裴之面上没什么表情,手却将那盘排骨又往前送了送。
他再次固执重复:“吃了。”
冰冷的瓷盘边缘已要碰到追怜的嘴唇。
就在这一刻——
禹裴之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也沉沉锁住追怜。
追怜仍在后退,试图拒绝:“不……不……”
几秒钟的绝对寂静后,禹裴之猛地爆发出极其突兀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怜怜,我吓唬你的!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身体抖动,眼泪似乎都要笑出来了。
仿佛刚才那阴森非人的一幕,只是夜太寂静的幻觉。
但这疯狂的笑声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便如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那种神经质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入谷底的阴郁。
哐啷!
咔嚓!
那盘排骨被扔在地上,酱汁飞溅,瓷裂清脆。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追怜身体两侧,将她彻底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近距离下,清晰地映出追怜比纸还要苍白的脸。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天真的困惑:“在你眼中……我究竟是谁啊,怜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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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强迫症,明天写新章~
第12章 金发人
追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或许是惊吓过度后的晕厥,也可能是精疲力尽后的沉坠。
最后的记
忆只有她被男人揽在怀中,与他紧密联结着。
他摸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问她,在她眼中,他到底是谁?
她回答不出,他就挺进。
然后再问。
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是谁……我是谁……你眼里我是谁?”
“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啊……怎么不回答我……”
“爱我……爱我……爱我……你不能只在我像他的时候爱我……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浴缸的瓷白从眼前晃过去,然后是水。
温热的水,冰凉的水,黏腻的水,包裹住全部思绪的水。
贴着瓷砖缝隙的响动,细微。
但她已失去意识。
睁不开眼窥清更多。
*
再睁眼,午后淡金的阳光已斜铺了满床。
卧室里只有尘埃的浮沉声,追怜撑着坐起身,茫然四顾。
身旁的床单平整,花色也仍是昨夜入睡前的款式,并未见任何改变。
身上的睡衣整洁,也仍是她昨夜入睡时的那套。
身体也清爽干净,连一丝黏腻感都没有。
一切都静得不似有任何人曾来过。
是噩梦吗?
那些纠缠的低语,冰冷的触碰,还有……那盘被砸碎的糖醋排骨,都只是噩梦吗?还是他体内的另一个“他”……又犯病了?
像一簇又一簇湿棉花挤进来,追怜的大脑沉甸甸又混乱不堪。
床头柜上的手机随意放置着,她拿起来,解锁。
微信有几条未读消息,来自禹裴之。
禹裴之(06:15):宝宝,看你睡得沉,没叫醒你。
禹裴之(06:20):早饭热在电饭煲里,记得吃,别饿着自己。
禹裴之(08:45):到采风点了,想你。
再往下滑,对方像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半个小时前,还在很自然发来新消息。
禹裴之(12:21):[图片:两张电子机票截图]
禹裴之(12:22):回S城的机票我订好了,提前了半个月,画稿进度我会抓紧,争取早点完成。
提前回去?
他又变回那个温柔丈夫了。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追怜久久没有动作。
割裂。
整个世界都在割裂。
记忆在割裂,现实在割裂,眼前的机票截图在割裂——
裂出的却是丈夫的面孔。
两张脸……不……三张脸……在她眼前飞速旋转,交替,融合……然后又分离,又重合……再分离,再重合……
该做什么?报警?
说她的丈夫可能是个怪物?还是……顺着这张机票截图,抓住那根名为回家的稻草?
眼前只剩下光怪陆离的碎片在碰撞,从她的眼前飞入她的指尖,渗进拨号页面。
但就在这一刻,“叮铃铃——”
来电铃声却先一步骤然响起。
屏幕上跳动出“李璨”的名字。
终于,追怜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喂?小李?”
“怜怜姐!你总算接电话了!”李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你没事吧?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