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角微微弯起,笑意淡,却藏着细微的思索。
她能看出来,这三个人的关系都不一般,周越看夏知遥的眼神太自然,像早就习惯她的存在,而郑晓天说起话来,又带着几分熟稔与打趣的随意。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都让人看不透。
第112章 Chapter 112 看看他们,到……
或许是自己太久没有真正参与她的生活了, 方晴想,离婚这些年,她一个人住惯了, 按理说早就该看淡这些。
只是眼前这一幕, 年轻人之间那种不需言说的默契、那种自然而然的安稳,竟让她心里泛起一丝空落, 像是被隔在生活之外。
“这屋子格局不错,南北通透。”方晴站起身, 步子放得很慢,走到窗边。
她抬手在窗台上轻轻点了点,“这角落空了些, 放几盆绿植,或者养点开花的,会显得更有生气。”
“嗯, 我回头就买。”夏知遥顺着她的话说。
方晴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冰箱买大点,”她语气平稳, “以后东西多,尤其冷冻的。”
她顿了顿,又看向餐桌的灯, “这个灯色调点冷, 换个暖光灯泡吧, 吃饭时候看着更舒服一点。”
“我记下了。”夏知遥点头, 笑容挂着, 可喉咙微紧。
“行,看得差不多了。”方晴转过身,笑容温雅如常, “缺什么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添点。”
她停了一下,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片刻,那笑意淡淡的,像轻烟一样散开。
“你现在的生活挺好,我看得出来。”她语气轻柔,“只是有时候啊,我会想,是不是我已经不太懂你了。”
看着夏知遥的表情,她随即笑了笑,把情绪收得干干净净:“今天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路过想看看你这边布置得怎么样,顺便见见你们朋友,我也放心。”
“阿姨您说笑了,能帮上忙是我们应该的。”周越起身,语气得体。
“你这孩子,”方晴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笑意更深,“还是一如既往地稳重,让人省心。”
她又望向郑晓天:“晓天啊,也谢谢你,多照顾她点。”
“哎呀,您客气了,我俩多少年的交情了。”郑晓天连忙摆手,笑得憨厚,“下次我请您吃饭。”
“那好啊,下回约一顿。”方晴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真心的暖意,她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衣褶,“改天你休息,我做几样菜,带朋友来家里吃个便饭。”
“好。”夏知遥答应得很快,笑意重新爬上脸。
“行,那我走了。”方晴提起包,回头时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忙完早点休息,别熬夜。”
“阿姨,我送您……”周越跟了几步。
“不用。”她笑着摆手,语气温柔却坚定,“你们年轻人忙你们的,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几秒钟的安静,谁都没出声,郑晓天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拉开门往外看了一眼,确认走廊里没人后,他才反手把门带上,转身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散尽,只剩眉心微微的皱痕。
“你妈是真走远了。”他低声道,语气有点沉,“但你们俩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夏知遥抬起头,眼神里还有刚才强撑出来的疲惫:“什么?”
郑晓天叹了口气,双手抱在胸前,背靠着门框,整个人松散却认真:“我建议啊,干脆跟家里人摊开说。要真是打算在一起,就正儿八经地谈。”
说完,他摊了摊手,苦笑着摇头:“我是真不明白,你俩又不是做错事。老这么藏着掖着,反倒让人觉得心虚,像是见不得光似的。”
他停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又落在夏知遥身上,语气放轻:“况且,以你们现在的状态,谁都能看出来。你以为阿姨真信你只是‘暂住’在周越家?她只是没挑明罢了。”
夏知遥沉默很久,她几次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咽了回去。
“不是他的事。”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是我的问题。”她顿了顿,眼神有些发空,“我不敢去面对他爸妈,他们从小就当我自家孩子一样疼,可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见他们。”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该怎么开口?说我和周越在一起了?他们会怎么想我?”
话没说完,周越已经伸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了她,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不用管他们。”他低声说,声音平稳、坚定,像是为她兜着所有风浪,“只要你认准我,就够了。”
夏知遥抬起头,那一瞬间,和周越的视线撞在一起,灯光在他眉骨上落下柔和的阴影,睫毛投出极浅的一道弧线。
她怔了几秒,唇角动了动,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眼眶有点热,又有点酸,“你别太理想化了,”她的声音像叹息,“不是所有事,认准了就能行的,现实没那么简单。”
“行了行了。”郑晓天的声音忽然闯进来,低哑又带点懒散的笑,“别在这儿演偶像剧了,我这单身狗受不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语气半真半假:“都三十多的人了,人生就这几十年,好好把握点,别到七老八十了才后悔。”
夏知遥怔了怔,抿唇笑了一下,那股紧绷终于松了点。
周越侧头看他,眼角带着笑,声音也轻:“谁也没有你活得通透。”
郑晓天“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脖子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通透不敢当,”他笑着揉了揉脖子,“就是懒得拧巴。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该过就过,该爱就爱。”
说着,他抬手打了个哈欠,声音混着笑意,“来吧,收拾收拾。完事了我可得回家睡觉,困死我了。”
晚饭后,方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子陷在柔软的靠垫里。电视开着,八点档的剧情正到男女主角的争吵,女人哭得梨花带雨,男人满脸愧疚,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在空气里,她的思绪也跟着晃荡,回不到现在。
下午的情景,一幕幕重叠回来,郑晓天那句不经意的说漏嘴、周越那一瞬的神情,还有女儿脸上强作镇定的笑,那些细节像一张拼图,一块一块地在她脑海里对上,直到形状清晰,令人心口发紧。
方晴叹了口气,她当然不是不明白那些年轻人的事,她不傻,也不是不懂,只是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她不想捅破,可是越不碰,它就越在心里刺着。
周越妈妈魏然前几天还邀请她去公司做讲座,可想到今天那一幕,反倒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了。
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她盯着那黑暗看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微信,光标在输入框里闪动,一明一暗,打下一行字:【方便接电话吗?】
几秒后,屏幕一亮,【当然,正好在家。】
“喂?方晴?”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温柔而从容,带着她一贯的淡定节奏。
方晴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打扰你了吧?”
“哪儿的话。”魏然轻轻一笑,声音温软中带着一丝笑意,“我正好在喝茶,还想着找个人说说话呢。你声音听着有点累,今天忙什么了?”
“今儿去知遥那儿看了看。”方晴斟酌着语句:“正好碰见周越他们几个朋友,帮她买了点东西送过去。”
“哦?”魏然笑声轻轻的,像茶水泛起的一层涟漪,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的愉悦,“我还在想,这孩子十一放假怎么没回家呢。知遥的新房啊?你上回提过,装修好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方晴轻声说,“就是味儿还大……她这阵子忙,听说暂时住在越越那边。”她说得平平淡淡,像随口提到的一件小事。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短短一秒钟,方晴却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还有那头传来的一声几乎听不出的轻呼吸。
“她……住在周越家?”魏然终于开口,声音仍温柔,只是微微一滞,“越越没跟我提过这事。”
方晴很快笑了出来,语气温和、得体,像是怕对方误会,又像在替孩子们解围:“是啊,所以我想着得提前跟你说一声,这么麻烦多不好意思。改天请你们母子吃顿饭,好好谢谢你们。”
“这有什么的。”魏然轻轻应了一声,语调仍柔,却听不出方才那份自然的笑意,“年轻人嘛,忙起来什么都忘。连家里人都顾不上打个招呼。”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不过他那房子毕竟是他爸给他住的,我这做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是啊。”方晴顺着她的话,语气平缓,唇角带着笑,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我们也一样。知遥买房那会儿,她爸也给了点钱,可这孩子性子倔,愣是没用。还跟我说那笔钱留着,以后自己能赚。”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魏然的声音温柔得像一层薄纱:“这倒挺像你的。”
“那就这么说定啦。”魏然率先开口,语气重新变得平稳,“上次活动你还没答应我呢,改天约个饭,叙叙旧。”
“好啊。”方晴顺势应下,语气轻了几分,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下周我应该有空,到时候联系你。”
“行,那就说定了。”电话那头传来两声轻笑,客气又温和,只是笑声散去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方晴放下手机,靠回沙发,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一瞬,她忽然觉得,房间太大,夜太静。
她知道,魏然听懂了,而她,也听懂了魏然那一瞬的沉默,只是,谁都没说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破。
挂断电话后,魏然也没有立刻动,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靠在书房的椅背上,窗外夜风轻拂,纱帘微微晃动,城市灯火在远处一闪一闪。
方晴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自然的轻松,可正因为那份轻松,反而让她心里生出一点异样,不是怀疑,也不是警觉,更像是一种母亲的直觉。
她皱了皱眉,周越从小就有强烈的界限感,小时候,连弟弟都不能随意进他房间,书桌总是一尘不染,长大后更是如此,话不多,做事分寸极细,礼貌、疏离,
这样的他,会让别人住进自己家?
魏然抬手揉了揉眉心,太阳穴隐隐发紧,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点进他的朋友圈,界面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周越很少发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发的:傍晚的天色被余晖染成浅金,云层像被轻轻刷过的油彩,城市的灯光在远处一点点亮起,配上一句海明威的英文,Life always leaves us with scars, but the places where we have been hurt will become the strongest parts of us.(生活总让人遍体鳞伤,但那些伤口终会成为最坚硬的地方。)
魏然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看样子是某个凌晨,他加完班随手发的东西——那种深夜的自言自语,理性里透着一丝倦意。
再往下翻,全是工作的痕迹:会议、方案、出差的航班、写字楼的夜景。没有朋友,没有家,也没有一点生活的影子。
她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他的公寓了,上一次还是春节前。那时的公寓冷清而整洁,像个精致的落脚点,而不是“家”。
那时候他就说在外面和夏知遥吃饭,大周六的中午他俩在外面吃饭,回来之后也是夏知遥帮着他买了很多生活用品。
魏然的思绪停在那一幕,忽然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她翻回去,又点开那张照片,放大,落地窗的玻璃被光线映得通透,就在那层反射里,她看见两个人的影子。
并肩站着,一个高,一个稍矮,光太柔,影像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轮廓,矮一些的身影头发微长,肩线纤细,姿态轻松,似乎微微侧着头。
周越很少拍人,更不会让别人出现在他的照片里,这一张看似随手拍下的风景,却在不经意间,暴露出一点生活的柔软。
魏然退出朋友圈,目光落在通讯录里的“周越”两个字上,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没按下。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直接问,他一定会答,但那种答复滴水不漏,既听不出真相,也听不出温度。
魏然点开小儿子姜其然的对话框,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纽约那边应该是早上了,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重新组织语言【睡醒了吗?】
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回了,【在呢妈!您怎么还没睡?】
魏然看着屏幕,嘴角微微动了动,其然还是那个性子,永远带着活力。她想了想,指尖在键盘上轻点:【睡不着,想起来问问你,你最近和你哥联系多吗?】
【还行吧,偶尔聊几句,前两天他还给我介绍实习呢。】
周越总是这样,嘴上不提,事却做得周到。她慢慢打字:【挺好的。】
【我知道呀!他对我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觉得他太累了。】
【诶不对啊妈,他在北京,有什么事你直接找他不就得了,还问我干嘛?】
魏然想问“你知道他和夏知遥什么关系吗?”想问“他有没有跟你提过知遥”,又想问“你觉得你哥最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这些问题在心里转了一圈,最终都化成一声叹息。
她太了解这两个儿子了,其然性子热闹,可在这种事上未必比哥哥知道得多,兄弟俩的相处向来如此,一个照顾,一个被照顾,各自保留空间,互不探问,而她,也不想让其然觉得,母亲在打听哥哥的隐私。
她删掉打到一半的字,重新输入:【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管得多了他又觉得烦。】
【放心吧,这不是十一放假吗,他跟我说过两天就回去,您也早点休息,别老熬夜。】
对话框归于安静,魏然从书房回到客厅,靠回沙发,闭上眼,没有得到答案,却又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其然的语气太自然,自然到让她更确信,周越从未提过知遥,以他的性格,若只是帮忙,或许不会特意说,但也不会刻意避开,而现在,他在回避。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周越十六岁,高一的冬天,半夜看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他坐在书桌前,书本合着,人却望着窗外的雪。
“还不睡?”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