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闻秦升就这样被方惟勒死了。
纪嘉臻脚底发软,差点站不住,她收回视线,再度将目光放到闻斯聿脸上。
闻斯聿对于闻秦升的死毫无反应,半点不见复仇成功的高兴。他从文件袋中抽出两页纸,上面那一页的大字十分醒目。
——艺人经纪合同。
另一页,是盖章和签名。
鲜红的印章烙在段祁寅的名字上,在它旁边,是她十八岁那年亲手签下的“纪嘉臻”。
这是她当年的签约合同,和卖身契没区别。
闻斯聿转身,从桌上拿过一只打火机,咔擦一声,火光跃出,纸张一角燃起来,他神情淡,安静地看向她。
满是利益勾结的合同,限制她行为处事的纸张,也是她费尽手段想要毁掉的东西,顷刻间燃成冷灰,散了一地,而他整个过程里都盯着她的脸。
“纪嘉臻,你是自由的。”
纪嘉臻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无悲无喜,眼泪止不住地流,跟哭不沾边,只是流泪,平静地流泪。
忽然传来的警笛声将她惊醒,她肩身一颤,如惊弓之鸟般看向窗外。
闻斯聿再开口时声音低哑:“下去以后告诉警察,是你报的警,你是来阻止我的,我们两没有任何关系。”
他边说边朝她走,神色复杂,诀别姿态中夹杂浓郁的不舍情绪,走到她跟前,想抬手为她擦去眼泪,又在看见手上血迹后打消念头,改成吻,吻她源源不断的咸热泪水。
“早知道会发生这些破事,就不耽误你这么久了。”
他额头抵上她的,听着越来越近的警笛声,闭眼沉溺于和她最后一分钟的亲昵。
“对不起啊。”
她在听到这声道歉后仍旧不出声响地流眼泪。
“你说的对,我是幼稚,很多时候处理事情都偏激极端,”他自嘲一笑,“像这样。跟我差不多大的应该比我还幼稚,下次找个同龄的玩玩,得懂事听话的,你也不会太累。”
他依然不后悔今天的决定,唯一懊恼的是怎么没在她来之前把手洗干净,至少在她哭的时候能抱着安慰。
纪嘉臻手垂在身侧握成拳,指甲早就陷入掌心。
她也知道谁都不想走到这一步,很多时候只能无奈说声“天注定”,闻斯聿也别无选择。
闻秦升得死啊,光是那些证据只够他获刑,远远不到死的地步。
可闻秦升死了,闻斯聿怎么办呢。二十出头的年纪,背上弑父的骂名和故意伤害的罪行吗?
得分手啊,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拿奖在即,风光无限,没有什么比她的前途更重要了。
爱情不行。
是闻斯聿也不行。
她脑中的想法搅成一团,混乱一片,无意中对上方惟的视线。
方惟抱着胳膊,更像用这种姿势环抱着自己,她冲她弯唇,用口型说了句话:
提前恭喜你获奖,小影后。
她总是这样,仗着年龄的优势和经历的丰富,以前辈的姿态俯视她,叫她小姑娘,或是小朋友。
纪嘉臻迟迟不动,闻斯聿到最后也还是克制着,用手肘抵她肩膀,轻轻将她往门外推。
他分明还有许多话想说,那些没宣之于口的情感,全都从眼睛里跑出来了,真正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去吧。”
-
作者有话说:想让闻秦升这个烂人死,也不舍得任何人为他的死付出代价,所以会弱化有关他死后问责的剧情。
方惟是法国国籍,她为自己编造了一个挑不出问题的精神病人身份,不用承担法律责任,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帮闻斯聿脱罪,闻斯聿自己也早有对策,只是我不会花笔墨去写出来。
小说而已,当乐子看,请勿代入现实。
像闻斯聿说的,“纪嘉臻,你是自由的”,所以,下一章,新人物该出场了。
第59章
闻秦升的死仅仅轰动了一个早晨, 新闻报道中称其死于突发疾病,而他一手创立的商业帝国早在悄无声息之间换了波血,如今背后的掌权人姓段。
不是段祁寅, 是段澜。
纪嘉臻终于知道当初方惟用什么和段澜达成了合作, 也明白方惟和闻斯聿是如何安然出的国。
只是段澜大概没想到,闻斯聿走前还没忘还她一刀。
——纪嘉臻告段祁寅强/奸的事情因缺乏证据不了了之, 而闻斯聿在出国前以敲诈勒索为由将段祁寅送上了法庭。
纪嘉臻是在热搜上知道这件事的, 也是那时候才知晓, 她的那份签约合同, 值1.2亿。
*
两场大雨下完,A市彻底入了冬, 天是没完没了的灰, 太阳少见,寒风从早吹到晚。
圈内正为下月各大杂志的闭年刊撕的热火朝天,热搜上三天两头挂黑料。一向处于漩涡中心的纪嘉臻这次倒没参与那些激烈竞争, 她在生日的前两天收到了C家周年刊的邀请,待遇令所有人都眼红——单人封面, 顶奢赞助。
C家一向眼光独到有远见, 这回是想押宝,押纪嘉臻能在月底的柏林电影节上满载而归, 而柏林影后的首张封面,她们预订了。
一帮人等着看C家好戏,也等着看纪嘉臻的笑话, 两手空空地回国可不好收场。
这些冷嘲热讽对纪嘉臻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她不仅不在意,还在一众唱衰声中高调过完自己的生日。当晚照片视频铺天盖地,全都是经她同意后发出的, 热搜词条比她过往的荒唐行径还要更上一层楼——纪嘉臻点了八个男模。
情况属实。
当晚热搜又爆一遍,看客不知实情,站一旁说风凉话,说她和闻斯聿的恋情如稍纵即逝的烟花,绚烂分钟,动静却大;也说浪子回头是痴人说梦,女明星和阔少爷的搭配到底是走不长久。
结果不出一小时,词条忽然消失,相关搜索一片空白。纪嘉臻清楚这是谁的手笔,心中嗤笑他人在国外消息倒快,笑完看着身边人推杯换盏,空调暖风拂过她肩膀,她忽然想起去年今夜在海岛吹过的热风,笑容在脸上黯淡几分,顿时觉得这生日过的好没劲。
周围人正喝的上头,没人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
唯一发现的是迟到许久的许晏宁,她挂在臂弯的外套还没来得及放下,不由分说地将纪嘉臻从人堆里捞出来,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拉着她就往外走,没人敢拦。
纪嘉臻喝了点酒也开始耍无赖了,上了车死活不愿意系安全带,许晏宁拿她没辙,连拖带拽地给人扔去后座,一顿忙活完后背都渗出了薄汗。
那会儿已经凌晨两点,纪嘉臻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年底行程多,连轴转了一个星期,今天这场生日局本就是没必要,她偏要组。
很累,但停不下来。
一停,各种各样的画面就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她淹没了。
天空暗沉,夜里却也不是漆黑,路灯亮着,A市的一切都在沉睡中,路上只有她们一辆车。
许晏宁是想送她回家,或是带她回自己家,她没说好与不好,在后座安静了大约十分钟,忽然说“转转吧”,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许晏宁听懂了,默契地驶向了另一条道路。
车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开着,纪嘉臻把窗户降到底,趴在沿上吹风。
外面气温接近零度,许晏宁从后视镜中瞥她一眼,说冻死你个傻缺。
冷吗?
还好吧。
她就趴在那看这城市短暂的安静,也沉浸在自己一天中少有的宁静中。
冷风呼呼灌进车内,许晏宁调高了空调但无济于事。
“你干嘛去了?”
纪嘉臻忽然开口,问她今天迟到的缘由。
许晏宁摸一下鼻子,沉默两秒后回:“分手。”
纪嘉臻还保持着趴在车窗上的动作,闻声缓缓抬起头,往驾驶位上看一眼,寒风把她头发吹的糊了一脸,双眼也挡住了,几缕缠在一块儿,有打结的迹象。她懒得管,把头发尽数往后撩,带点看热闹的心情,语调微微上扬,问:“跟谁?”
“两个。”
她一下就来了兴致,风也不吹了,将车窗升起来,生怕风声影响她听八卦,人往中间挪,手肘撑上膝盖,身体往前探,“说说呗。”
许晏宁偏头看了下窗外,,留她一个后脑勺,那意思就是无可奉告。
纪嘉臻“切”一声,知道从她这儿撬不出话了,人又瘫回座椅上。
凌晨四点,开车的人多少有些疲,车速慢了许多,外面建筑愈发眼熟,纪嘉臻在快路过时出声喊停。
“在这歇会儿吧。”
许晏宁左右看了遍,不知道大学门口有什么可歇的,但也着实不太想开了,就随便在右边找了个安全区域停下来。
纪嘉臻下车,三两下翻上了车顶,盘腿坐上面,发丝胡乱在空中飞着,思维开始涣散。
这是闻斯聿的学校,她上个月还跟他一块儿来过,准确来说也是路过。
闻斯聿一直在年龄方面有某种别扭,所以只在床上哄她开心时会叫姐姐。她当时故意拿他还是在校学生的身份取笑,举着手机说帮他跟母校来张合照,一口一个“大学生”,把他喊恼了,一个劲地往前走,却始终不愿意松开牵着她的那只手。
想到这又不免多想,从顶楼初遇那天,想到月初分别时最后那一眼。
天边逐渐泛起颜色,从黑到深蓝,越来越浅,出现昏黄的光,再是橙红和明黄。
太阳快出来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从车上跳下去,动作洒脱,走到副驾边上了车,坐下后推许晏宁肩膀,把人弄醒后煞有其事地说:
“我应该点十八个男模的。”
*
月底,纪嘉臻的飞机落地柏林。
剧组人员在电影节前两日聚了一餐,庄延看向纪嘉臻的眼神依旧不那么纯粹,他大概是还没从那段露水情缘中走出来,但该有的分寸还是有。
电影节的官方欢迎会办的隆重,纪嘉臻第一次以主竞赛演员身份亮相国际社交场,但她心态一向稳,面对记者的尖锐提问也没有丝毫露怯,毕竟怕输才会紧张胆怯,而她从始至终都是抱着必胜的决心去的,对赢的渴望只会让她兴奋。
国内对于这场赛事的关注也几乎空前,“纪嘉臻”这三个字从她出发那天就没从热搜上下来过。
首映礼当日的红毯仪式全球直播,纪嘉臻难得低调一回,妆发和礼服都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但微表情与小动作依旧被人解读,几乎每个环节都能制造出新的话题。
所有对纪嘉臻的恶意在这一天尽数展现,恨她的人像是终于找到一个由头,谩骂、侮辱与诋毁倾泻而出,颁奖典礼前的十分钟,负面声音达到顶峰,对家买的黑热搜甚至在结果公布前就早早挂上。
好事者在直播弹幕中刷屏唱衰时,聚光灯照射在纪嘉臻的肩胛上时,她垂下眼眸,感受肩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