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来的突兀,纪嘉臻睁开了眼睛,呼吸放缓,安静听他说。
“我是怕你有什么事才来的,结果面没见上,自己惹了一身事,说出去挺没面子的。”
他要面子,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都要面子。
他从小到大跟闻秦升闹了挺多不可外扬的丑事,被骂被打是常有的,年纪小的时候打不过他,破相挂彩了就跟学校请假,彻底恢复了再回去,所以不管家里打成什么样,外人对这些是一无所知的,他在外面,依然是众星捧月的闻家太子爷。
他不可能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落魄的模样,更别说对方是纪嘉臻。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自卑的,他和纪嘉臻的这段关系就像放风筝,他是随风飘的风筝,而她是放风筝的人。高兴了,扯着线拉两下,让他知道她还是有在注意他的,不高兴了就任其飞,手柄卡树梢上,反正也不会丢。真到了要散的时候,左不过咔嚓一剪刀,她还是自由自在的她,还有千万只风筝等着她去放,他则是漂泊无归处的那个,永远顺风飞,不会有阻碍,但也不会再见到她一面。
他得在她面前维持好形象,不说成为她心里多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至少能和别人有点区别。
她实在太花心了,可是没办法,他就是爱她,只爱她,所以必须包容她的所有风流浪荡,祈祷有一天她能改变,然后回头时,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数落那些全是气话,但确实不想只跟你当炮友,想把我们之间变成双箭头,不需要你现在就回应我,但至少告诉我,有没有这个可能。”
闻斯聿说这些时下巴卡在她肩膀上,那姿势好像她们就是一对于寒夜依偎的恩爱情侣,耳鬓厮磨诉说情话。
纪嘉臻转身和他面对面,望见他那双夜灯照耀下幽深的眼,五官生的精致,脸型的骨骼走向又硬朗凌厉,和她对视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却又无端从他眼尾看出缱绻二字。
——一双深情眼。
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不至于在这样的氛围里迷失方向。
“你这张脸适合去演偶像剧,用情至深的戏能信手拈来。”
闻斯聿摸她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捏着,“你是专业演员,各种奖都拿了不少,我是演的还是真的,你看不出来?”
他自知演不了深情戏,因为那些对象都不是纪嘉臻。
纪嘉臻推他手,回了他的前一句话,还是熟悉的四个字:“看你表现。”
她视线滑到他锁骨间的纹身,人往前面挪一下,离他更近,认真凝视着那一片。
闻斯聿沉了下呼吸,把她腰也往前摁,“我忍到现在,你能别勾我吗?”
纪嘉臻懒得理他,支起身体趴到床面上,把他推躺平,让灯把纹身照的更清楚。她一只手肘撑着床,一只撑在他胸口,脸凑近了看,研究这纹身是怎么烙在皮肤上的。
“我听人说纹这儿挺疼,你纹的时候疼不疼?”
闻斯聿搂她腰,睨着她:“关心还是心疼?”
她手指在纹身上戳两下,“想纹。”
纹身这个想法她十六岁就有,当时以为是叛逆期的非主流追求,就放任着没管,没想到二十五岁了还惦记着这回事儿,但现在工作原因,不方便纹。她们这种常年生活在镜头下的人,身体的每一寸都少点自由,尤其是她这种红到一线的,纹完得被人买黑稿说带坏未成年。
“想纹什么样的,回头让人给你设计一个。”
她不假思索地回复,因为这想法在她脑子里构思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我名字。”
她恨不得做个二维码纹身上,手机一扫,出来的就是她的个人简介和拿奖作品,当然美照得放第一个,纹完她见人就让扫码,最好全世界都来瞻仰她的牛掰人生。
这场面她喝多的时候经常梦,但也仅限梦了,真纹出来也太傻缺了。
闻斯聿听她说完笑到咳嗽,说行,改天他去替她纹了,就纹手背上,方便给人扫码。
纪嘉臻彻底来了兴趣,口无遮拦地说起了自己两年前的露水情缘。
“我前年认识了一个日美混血,职业就是纹身师,两条大花臂,做.爱的时候撑在两侧特别性感,我当时差点就脑袋一热让他给我也纹一个了。”
闻斯聿的笑在此刻止住,后牙一瞬间咬紧了,翻了个身,两人位置就这么对调了。
“我说我想听了吗?”
纪嘉臻弓腿挡他一下,打着哈欠说困了想睡觉了,完了眼睛还眯瞪两下,那架势真像困到极点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她还伸手关了灯,视线骤然黑暗,闻斯聿想找她算账都没法。
躺了十多分钟,旁边人还真呼吸渐缓像入了梦乡,他越想越气,趴纪嘉臻肩膀边上问她:“明天几点起?”
纪嘉臻将将入睡,抬手往旁边打一下,“九点……你好烦。”
闻斯聿看了眼时间,说好,说明早叫她,让她安心睡。
下一秒被子钻进点风,腿一片凉意,膝窝被架到肩膀上,酥麻的触感蔓延至全身。
她像炎热夏日里,被人舔舐的雪糕,气温过高,融化成一滴一滴。
纪嘉臻手背遮到唇前,试图堵住从喉底溢出的细碎声响,又在半梦半醒间呜呜咽咽地喊他名字。
“闻斯聿……你真的好烦……”
*
雨雪已过,今天终于出了太阳,县城里的雪被清扫了,戈壁上还能看见一片白色。
纪嘉臻睡醒就觉得手酸,在看见闻斯聿一脸餍足相后就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就是在报复她说的那句话。
赤裸裸的报复。
韦義恺还算有点人性,在见到她时简单问了句身体如何,纪嘉臻只说是低血糖,没提水土不服这一点,不然这老头该觉得她娇气矫情了。
上午的戏拍的还算顺利,是和其他演员的对手戏,没覃颌的戏份,所以他一点过才来片场。
跟他同时间来的还有四辆车,车上人往下搬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吆喝着说是纪嘉臻老师请大家的下午茶,一人两份,因为昨天耽误拍摄进度了还让大家担心一场,她心里过意不去。
剧组工作人员全在喊谢谢纪老师,连庄延都来调侃她出手豪横,糖水甜食和暖胃鸡汤全准备了。
纪嘉臻觉得挺懵,拉过陈鲤小声问她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陈鲤更惊讶,说姐这不是你准备的吗,声音差点让别人听见。
还没聊出个什么,那边又快开拍了,覃颌找她对戏。
怀揣着疑问在心里,纪嘉臻对戏对的心不在焉,覃颌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有点不在状态,偏偏要拍的这段还是吻戏,韦義恺对这部分要求很严,反反复复地NG重拍,一场很简单的吻戏硬是拍了近十遍才过,拍完纪嘉臻嘴唇都有些肿。
覃颌来找她说不好意思,毕竟怎么说都是他占到便宜了。
纪嘉臻刻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嘴上说着没事,但眼神很防范,拍完去房车里漱了好几遍口,擦的唇周更加红肿。
收工回酒店时纪嘉臻和往常一样上固定的车,陈鲤和她一起坐后排,跟她说下午茶的事儿,纪嘉臻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微信。
——W:抬头。
两个字让她心头一震,她抬头看车前窗,那边是一块儿空地,雾蒙蒙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又看左右车窗,都是收拾仪器的工作人员,没有熟悉的身影。
皱眉寻找时,她视线略过后视镜,没太在意,也没注意看,直到眼睛第二次路过那一块镜子,她猛然顿住。
镜中,驾驶座上的人,正在看着她。
戴着口罩,眼睛和她昨晚睡前对视的那双,一模一样。
似笑非笑,很欠的模样。
她寻找的功夫里,陈鲤已经把有关“下午茶是谁送的”的可能性列出一二三了。
纪嘉臻轻拍下她肩膀,随口编了个理由:“我去有个事,先不回酒店了,你要不跟乐乐她们一车先回去。”
陈鲤话被打断,人有点懵,但也只能说好。
几乎是陈鲤下车关上门的一瞬间,车子发动,纪嘉臻紧盯着闻斯聿的背影,思考他是什么时候来片场的。
县城本就小,拍摄地点又在城区边缘,他车速快,车很快就开到无人的荒野,在一片雪还没化完的空地上停下。
闻斯聿从副驾驶下来,拉开后座的门,坐进来时带进了一股寒气,他慢条斯理地摘下口罩,眼睛看她嘴唇,抬手,拇指指腹碾过微微红肿的那一片。
“昨晚才跟你说完,你怎么又亲别人啊,还亲那么多次,你要逼死我吗?”
纪嘉臻想到覃颌那张脸,脾气上头了,翻身跨坐到他腿上,说是和他接吻,实际是又啃又咬,把下午在覃颌和韦義恺那儿受的气全撒他身上,咬的他唇角破了口,最后一巴掌拍到他肩上。
“消气了?”
消个屁的气,这巴掌打到那两人的脸上才算消气。
“你以为我想亲。”
闻斯聿手在她背后上下顺,“他第几次这样?”
纪嘉臻从他腿上下来,跌坐到座椅上,“第一次吧。”
她又补充一句:“不过你昨晚来我房间前他来找过我。”
闻斯聿没问他来找她干嘛,只说知道了,然后拿出了手机。
纪嘉臻看着他侧脸,问他:“这车你怎么弄到的?”
他头也不抬地回:“买通一个司机不难。”
她左腿搭到他膝盖上晃悠两下,“下午茶是不是你准备的?”
他还是没抬头,仍对着手机摆弄,“你吃了没?”
“鸡汤好喝。”
“明天再给你送。”
纪嘉臻嗤笑一声,说他上道,完事又想到另一茬,往他脚踝上轻轻踢了一下,问:“你昨晚弄了几次,我今天手怎么这么酸?”
他掀起眼皮看她:“一次,给你伺候舒服了总得允许我纾解一下吧。”
她歪着头问他:“你不能自己去卫生间吗?”
“你手才有感觉。”
她一瞬间的手痒想扇他巴掌,但更好奇他埋头在手机屏幕上到底在搞什么,于是抱着胳膊靠在座椅上,用膝盖顶他胳膊,“你在干嘛?”
他撂一个眼神给她,手机屏幕在她面前晃两下,唇角勾起:“给他找点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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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七月顺利女孩儿们[鼓掌]
第28章
闻斯聿说给覃颌找点麻烦,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覃颌这人出道这么多年还真没什么黑料,唯一能做文章的是他半个月后要上的电影, 能看出来他想拿那电影冲奖, 好巧不巧,那电影和纪嘉臻要上的那部档期撞了, 同一天上映, 免不了腥风血雨。
闻斯聿的意思是给覃颌的冲奖路使点绊子, 保证绊到他, 但不能保证让他摔成什么样,能不能爬得起来得看他自己, 奖还在那儿, 拿不拿得到就看他本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纪嘉臻正好坐在沙发上看剧本,剧情是邱山被抓的那一段,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心软, 可能更多是同在一个圈子混,知道拿奖有多不容易。今年是覃颌出道二十周年, 主流奖项他一个没拿过, 次次都是擦边提名,今年是最有望的一年, 她知道这个奖对他来说象征着什么,也知道没拿下这个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垂眸思索了片刻, 她说:“算了,换个方式,别在这方面为难他了。”
但闻斯聿不这么想,或者说他根本懒得替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