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谢清慈微微出神了一刻,沾染微薄湿意的纤长眼睫垂了垂,随后笑起来,“没关系,我已经上车了。”
其实在发现下雨的时候,她原本也是想问问要不要改约一天的,但想想临期改时间有些不太礼貌,还是如约出门了。
庄老太太看一眼屋外的雨,更愧疚了,暗骂了句:“这臭小子。”
接着又紧忙叮嘱,“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不着急,慢慢走,迟点到也没关系。”
原计划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目前来看的确是要迟到了。
谢清慈笑着应了声:“好。”
*
下车的时候雨已经转小,蒙蒙雨幕,雾气绵延一般,将停未停。
谢清慈站在站台上,点开地图搜寻了一下准确位置。
主城区多是交相互通的各式老胡同,灰砖黑瓦,朱门白墙,藏在幽静深巷里,却也是寸土寸金。
谢家老太太有一处小别院就在附近,以往暑期没事的时候,谢清慈大多都在这里,所以她对这一片的地形不算陌生。
确定好大致街区,她撑伞走出了公交站台。
刚下过雨,街道潮湿清凉,谢清慈依着钉在墙上的门牌号一一找过去。
沿途偶有积水,她小心避让,走得有些慢。
一番穿巷寻找,在目光锁定一个和导航上完美重合的门牌号后,她停下了脚步。
一座精巧四合院进入了眼帘。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灰墙高耸,夏日里盛放的紫薇花长出墙檐,在枝头开出一片灼灼的火烧云。
再次确认一遍地址后,她落了伞走上了门前的踏跺。
摁下可视门铃上的呼叫键,铃声刚响过一声,门就忽地从内被打开。
纯楠木打造的沉重门扉,缓缓向内展开,声响轰然。
一个身着制式服装的中年男子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后,见到她后往后退了两步,开口道:“是谢小姐吧?里面请。”
像是早已料到来者就是她。
钟叔其实早就在正厅里候着了,以防什么时候门铃响了他没听见。
眼瞅着快到时间,便打算来门前看看,没想到他前脚刚到门廊,门铃就响了。
这处是梁京濯在京兆的私人住宅,除了庄家二老没人会忽然造访。
今日也只约了谢家小姐一人,他几乎是第一时刻就确定了面前的人是谢清慈。
谢清慈笑了下,抬脚踏进门槛,“是,您好。”
钟叔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一瞬,笑着点了下头,侧身指引,“请随我来。”
她点头应了声好。
绕过门前影壁,穿过外院,又过一道垂花门,进入了正屋所在的内宅。
红漆彩绘,雕花廊檐,院中西北角种了棵银杏树,盛夏时节,枝叶翠绿繁茂,树下放了口蓄满清水的水缸。
进入正厅,钟叔先安排谢清慈在会客厅落座,又吩咐人端上茶点。
待一切置办妥当,他才笑道:“您先吃茶,我去叫京濯下来。”
关于梁京濯的名字,谢清慈只在庄老太太口中听过一回,具体是哪几个字她并不清楚。
全然陌生的一个称呼进入耳朵,她茫怔一瞬,才想起来是谁。
点头应了声:“好,麻烦您。”
钟叔笑了一下,转身走出了会客厅。
上茶点的佣人已经离开,会客厅内只剩谢清慈一人,屋外的雨已经停了,偶有几声落水拍打房檐的声响传来,更显周遭寂静。
茶桌上的点心攒盒、蜜饯瓜果与茶水摆放整齐,她低头看了一眼,认出了是芳心斋的茶点。
谢老太太爱甜口,平日最爱吃他们家的龙井酥。
但芳心斋每日出品有固定名录,龙井酥只在每周二才有。
看着攒盒中那熟悉的绿色酥饼,她才想起今天正是周二。
正谋算着今天回去顺路去一趟芳心斋,给老太太带一些龙井酥回去,身后的走廊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她循声转头。
午后阳光明晃耀目,穿过风雨连廊下的棂条花格楣落进廊内,檐外莲花纹的瓦当滴水还在滴滴答答落下房上残余水迹。
一道颀长身影步伐从容稳健地走过光影斑驳处,出现在视野。
在钟叔上去之前,梁京濯一直在接庄老太太打来的电话。
自打在车上给他回电话说人家姑娘已经出门了,改约不了时间开始,就对他进行长达了近一个钟头的批斗。
“你瞧瞧这外边儿的雨下得多大,下点雨星子你自个儿都不乐意出门的,还让人家姑娘去找你!”
他举着手机走到窗边,看一眼屋外已经变小的雨幕,回道:“您不是说她暑期都在福顺胡同这边,左右五分钟的步程,而且,现在雨已经快要停了。”
最初约在这里见面就是因为庄老太太说人家姑娘有孝心,每年暑期得空都陪着家中长辈在这一片避暑。
他来京兆大多也都是住在福顺胡同,想着路近,不用多跑。
庄老太太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我也没料到今年没去啊……”
“总之错在你!要是一开始你就主动约人家,能有这事儿?”老太太俨然一副非将罪名加在他头上的架势。
他无奈点头,应了声:“行,错在我。”
“你让老钟留意着点儿,去胡同口张望张望,要是过了时间还没到,你主动联系一下人家!”
让人家女孩子主动过来已经不太妥当了,可不能再出点什么意外。
“那我要怎么和映禾交代……”
梁京濯大致知道庄老太太和对方的外婆是多年故友,闻言抬眸看一眼窗外的胡同。
雨还未停,细蒙蒙地下着,明灿光线里走出来一抹纤瘦身影。
雨雾蒸腾,细小烟雾裹了光,纷纷扬扬落下来。
沿途有人家院落中的凌霄花长出了墙头,挂垂下来,在风中轻缓晃动。
她于其中走得缓慢,鹅黄印花的裙摆随同她迈动的步伐浮漾在腿边,伞沿下一张标致鹅蛋脸,秀额红唇,素净灵秀,时不时仰头看一眼沿途院落的号牌。
他滞顿一晌,开口道:“来了。”
……
第3章 纵你娇矜
连廊背光,隔着一扇观景落地窗,谢清慈没能看清屋外人的脸。
直到他走至窗外廊柱的阴影中,深邃立挺的五官才由明亮光圈里变得清晰起来。
山脊一般拔起的眉骨,以及在此之下陡峭利落的鼻峰,脸部线条宽窄有度,自然恰当地连接颌线。
浓墨重彩的骨相中带有一丝寂然的冷淡,路过落地窗边,侧首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走过厅前屏风,走了进来。
梁京濯踏进会客厅,目光顺势看向坐在茶桌边的人。
坐姿端方挺直,没有因长时间地等待而松懈丝毫,整个人沐在窗外斜斜照进来的阳光里,跟随他的脚步转动视线看过来。
四目点触,他悄无声息移开了视线。
来者如雪山峭壁,峻拔威严,谢清慈莫名被气场感染,下意识将腰脊挺得更直了些。
她看着他在自己对面的圈椅上落座,主动开口道:“您好梁先生,我是谢清慈。”
偏低柔的声调,却不乏落落大方的爽利。
男人坐定,看向她,点了下头,简单自我介绍:“梁京濯。”
声线沉缓磁性,有种沉稳的游刃有余。
模版式的相亲开场白,没有过多赘述。
气氛由此安静了少顷,谢清慈平素不太擅长与陌生人交流,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梁京濯看一眼她腿边在冷气吹拂下阵阵漾开涟漪的裙边,开口打破寂静,“谢小姐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因这个安排,老太太的碎碎念依旧回荡在耳边。
谢清慈双手扶在腿上,有种面试时的庄严,如实答:“学校,雨有些大,所以迟了一些。”
言辞间略有歉疚,她已经提前一些出门了,但还是稍晚于约定时间才到这边。
梁京濯也不是介意她的迟到,道歉道:“是我疏忽,应该改约的。”
不是钟叔提醒,他也忘记了今天安排了见面。
谢清慈闻言笑一下,不甚在意道:“没关系,一路坐车过来,并不难走。”
原本她是想中途转地铁,能快一些的,但雨势一直没减小,下了车再走去地铁站,她的裙子得湿透了。
稍稍迟一些抵达与淋成落汤鸡比起来,还是后者更狼狈没礼貌一些。
梁京濯没说话,视线落在她脸颊两侧还带着些许湿意粘在颌骨处的头发上,片刻后才很轻很淡地应了声:“嗯。”
气氛再次安静了下去。
谢清慈看一眼面前茶桌上袅袅娜娜飘散着热雾的茶盏。
现在是要怎样?
自我介绍一下基本情况?还是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毕竟在此次见面之前,他们之间对彼此的了解除了家世方面,其余一概不知。
梁京濯其实没什么想问的,关于谢清慈的基本情况,早在来京兆的这几天,老太太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一次次提及中了解差不多了。
谢家独女,年方二十,还在念大学,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