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眼看再耽搁就要迟到，程果给沈骓留下一个说话注意点的眼神走了。

　　中午去职工食堂的路上程果拿出手机，通知栏又被沈骓刷屏了。

　　上午沈骓回家没多久隔壁两位老师出门了，又过了一会儿，家门外总有动静，他开门去看，隔壁的门开着，边牧坐在门口和他大眼瞪小眼，他以为是隔壁门没关好，把狗关回去后回家，没一会儿又有动静，再打开门，又看到了和刚刚类似的画面。

　　不同的是，这次边牧嘴里叼着一颗自动遛狗球，一脸期待地看了他一会儿，蹭着他腿进了302，一屁股坐那儿就不走了。

　　最新消息是十分钟前发来的，照片中的边牧蹲坐在厨房，柜橱开着，里面是一袋没开封的狗粮。

　　沈骓发来消息：【它怎么比我还熟？】

　　那语气有点没来由的酸。

　　程果忍不住笑出声。

　　她和隔壁邻居熟悉起来就是因为这只边牧。

　　和这次情况一样，隔壁张老师和爱人出门忘记反锁门，边牧自己开门跑出来玩，那次门被风带上了，边牧回不去，便来挠她的门。

　　两次之后她就在家里备了狗粮。

　　这也是她即使想养狗也从来没考虑过边牧的原因。

　　太聪明了。

　　【程果：我和张老师说一声，你先打开狗粮给它吃吧，柜橱里有它的盘子，100克就好，再给它倒些水】

　　【耶耶：哦。】

　　【耶耶：我会先给它吃的。】

　　【耶耶：就算饿晕也会让它吃上】

　　程果联系张老师得知对方晚上才回来后便看到这三句话，她微愣，笑着逗他：【你别和它抢饭啊】

　　“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显示在对话框上方，没等沈骓的消息发过来，于慕英的电话先来了。

　　“程果，你外婆今天上午摔了一跤，我得回老家一阵子，今天你先别过来了。”

　　“摔到哪里了？严重吗？”

　　“说是腿使不上劲儿，具体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我跟您一起——”

　　“不用，”于慕英打断她，稍顿后话音黯淡下去，“你安心工作考博，不用操心你外婆这边。”

　　于慕英正在车站，背景音里人声鼎沸，“今年报名通道开放早，你别记错时间。”

　　烈日下，程果停下脚步，握紧手机的指尖泛白。

　　虽然没有挑明，她和于慕英都知道，两人在考博问题上意见相左，只是隐忍不发，想到迟早要说开，程果开口：“妈，我今年——”

　　电话那端广播提示检票，于慕英抬高音量压过她的，“行了我要上车了，推荐信开好了吧？没开赶紧去开。你们李主任爱人的外甥前段时间回国，条件很不错，人品也好，我一会儿把他号码给你，你们先接触看看。”

　　程果一阵无力，后背被人轻拍，她激灵一下回过头，舒书笑着出现在她身后，打量她的脸色后将她拉到树荫下。

　　于慕英的电话已经挂了。

　　“阿姨的电话？”舒书问她。

　　程果点头。

　　于慕英出生在农村，父亲早逝，妈妈将她和弟弟带大。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并不容易，从小到大，家里不多的资源都是弟弟的，饭桌上的荤菜会摆在弟弟眼前，一袋子坑坑巴巴的苹果最大的那颗要给弟弟，过年的时候家里的钱只够买一件新衣服，也是弟弟的。

　　后来她考上高中，妈妈说你别念了，你念书的学费够给你弟弟买一年的肉，你弟开学上初三，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去镇上的厂子上班吧，给你弟攒高中和大学学费，等你弟大学毕业你就结婚吧。

　　于慕英的中考成绩非常好，能上市里任意一所高中，初中班主任跟她说几所学校都想招她，教学质量最好的一中可以免除她的学费，次之的四中可以免除学费住宿费，七中除了免除费用还可以额外奖励你2000块钱。

　　于慕英去了七中，把那2000块钱拿给妈妈，仍然没有得到好脸色，饭桌上不再摆她的饭。

　　她终于想明白，对于她妈来说，2000块钱在7年免费劳动力面前不值一提，她妈收下钱，是收回这些年对她的养育之恩。

　　后来于慕英上学、住校，不回家时妈妈也不会过问，等寒假回家时，她的房间堆满了各种废品。

　　家里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于慕英死心了，后来上大学、工作、结婚、怀孕、程果出生、她离婚，这些人生大事里都没有妈妈的身影。

　　她那个被妈妈寄以厚望的弟弟初中毕业后给一所高中交了2000块钱入学，高考后落榜，和妈妈大吵一架后去了南方，再也没有回过家。

　　于慕英离婚那年接到弟弟电话，那头的男人笑着叫她姐，说羡慕她这么多年的自由。

　　可于慕英羡慕有人为他计长远。

　　于慕英和老家联系上，给家里打钱，过年时回去，可从来不带程果去见外婆。

　　所以小时候的那些年，程果都是和程复言过的。

　　程果听到过于慕英和外婆通话，外婆让她再婚生一个男孩，让她养儿防老。

　　于慕英拒绝了，她的女儿不比任何一个男孩儿差。

　　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程果，她要为自己的女儿规划好一切，不走她的弯路。

　　程果明白，于慕英希望她有平顺可展望的学业，平顺可靠的婚姻。

　　可这是于慕英的想法。

　　程果的情绪沉寂下去，没管于慕英发来的联系人。

　　出医院时月上西梢，通知栏再次被沈骓刷屏。

　　程果的指尖慢慢下滑。

　　沈骓发来一段视频，镜头中边牧叼着电动球让他打开，电动球带着一根绳子尾巴在地板上变换路径疯跑，边牧兴奋地追在后面，跑了一圈后抬头，满眼期待看向镜头，见沈骓没有反应再追一圈，再看镜头，反复几次后沈骓终于出声，语调不爽：“你以为我是你的同类吗？”

　　到快下班时，他发来一张边牧趴在客厅望向门边的照片。

　　【耶耶：等你回家】

　　心脏再次被暖意包裹，程果弯起唇角。

　　她退出对话框，通讯录里新增了一条好友申请，备注“程医生，帮帮忙”。

　　名字和头像都眼熟。

　　程果到家时门内一片交错的脚步声，人的和狗的，没等她按密码，门被从里面推开，沈骓腿挡着边牧先露出头来，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睛里的笑意转为担忧，“脸色怎么这么白？”

　　他让开位置让她进门，犹豫着小声问出口：“是还在疼吗？”

　　程果摇头，言简意赅地回他：“饿的。”

　　边牧哼唧了两声，擦着两人的裤腿钻出去，急匆匆下几级台阶后回头看他们，眼神焦急。

　　沈骓不明所以看向边牧。

　　“它一整天没上厕所吗？”程果问。

　　“……它没说。”

　　程果没想到这一人一狗相处一天已经熟成这样，她弯起唇角，眼眸泛上浅淡笑意，“你能听懂它的话呀？”

　　“……”

　　沈骓瞅她一眼，把她拉进门，又探头看向边牧：“自己去解决，回来挠门。”

　　说完把门关上

　　低头看程果，一本正经地解释：“它那么聪明一定能听懂我的话。开着门会进蚊子，我怕被叮。”

　　程果看得一愣一愣的。

　　肩上的包被摘下放好，沈骓拿出她的拖鞋放脚边，特别自然地问她，“想吃什么？”

　　挠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程果看向沈骓，两人在挠门声中僵持五秒，沈骓无可奈何地打开门，边牧就站在门外，眼神比刚刚还急。

　　“我跟它下去。”程果出声。

　　“我去吧。”

　　沈骓取出一只口罩，跟着边牧下楼，转过弯后程果听到他开口：“快点啊，给你五分钟。”

　　他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越来越小，“程医生还没吃晚饭。”

　　程果笑着关上门，她之前感觉自己挺招狗的，现在再看，沈骓比她能招多了。

　　这就是同类相吸吗？

　　沈骓回来时程果正在煮方便面，楼道里传来张老师的道谢声，边牧被接了回去。

　　带着一身热意的大男孩挤进厨房，不大满意地扫一眼清汤寡水的面，净手后挤掉她的位置，拿出青菜、鸡蛋、午餐肉，又去冷冻拿出虾滑，柜橱里端出煎锅，又翻出火锅底料。

　　这是从哪个山头邪修回来的？

　　不管了，程果丢下这边去洗澡。

　　等她出来时面已经端上餐桌，沈骓热出一头汗，拿上衣服进了卫生间。

　　淅沥的水声中程果挑起面，慢慢送入口中，嚼了几口后眯起眼。

　　怪好吃的。

　　考博的事等于慕英回来再说吧。

　　幕布上投影着一部以狗狗为主题的动画电影，不知道是给谁看的，适中的音量此时就像一块生活背景板，没人注意去看注意听，可没有它又太过平淡。

　　程果收拾好餐桌坐到沙发上，拿过手机，阮宁和舒书在群里聊了很多，@她问她和海归聊的怎么样。

　　说来也巧，李主任爱人的外甥就是阮宁极力推荐的海归。

　　【程果：刚加上，还没聊】

　　【running：怎么能这样，我去催他】

　　【不爱读书：皇上还没急呢，你急什么】

　　阮宁迅速丢了个粑粑表情表达不满，舒书回以一枚炸弹，程果的屏幕飞满翔。

　　“……”

　　飞翔不断，程果熄灭屏幕，这时才发现沈骓出来了，他穿着家居短裤背对她站着，肩宽腿长，腰部劲瘦，宽阔漂亮的背脊展露无疑，他口中咬着电动牙刷，目不转睛盯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