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坐吧别拘着了,我又不是什么客人,不用招呼我。”
梁心吾笑吟吟让夏惠卿和喜奶奶都坐下,“这话说的是,咱们这算是正儿八经的一家子,谁都别拘礼。”
夏清晚默默地在自己原来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叶裴修的司机提着几个袋子走过来,笑着,“这是叶总给几位带的礼物。”
“赶巧了,我们正在拆礼物呢。”
梁心吾接过来,放在壁炉前礼物堆里,挨个拆了,给喜奶奶的是肌肉按摩仪,给夏奶奶的是一幅文房四宝,给梁奶奶的则是一本旅行指南。
梁奶奶半开玩笑抗议,“怎么就给我的这么便宜?”
叶裴修笑,“这份礼物有后话——甭管您想去哪儿,衣食住行我都包了。”
“这还差不多。”
夏清晚半垂眼看着书页,耳里听着他们的对话,翻书的手半天都没动一下。
前面掠过来一团暗影,挡住了壁炉的火光,她抬起头。
叶裴修来到她面前,手上一个盒子,“给你的。”
她也有一份么?
这样合家欢的氛围之下,也不好扫兴不收。
“……谢谢。”
她合上书接过来。
是一瓶香水。
现下时兴的,男男女女恋爱通常会送的AMOUAGE的镜中倒影,三四千块,于他平日阔绰的出手而言,算是不会让收礼之人有负担的价位。
“不试一试?”
他低眼瞧着,她像是要把香水收回盒子里的架势。
夏清晚动作一顿,只得捋开袖口,在手腕上喷了一点,凑到鼻下。
“味道怎么样?喜欢吗?”
他问。
她点点头。
抬眸对上他的眼神,也不知怎的,莫名就把手腕往上递了递,“你要闻一闻么?”
叶裴修用指尖轻轻地,点到即止地,往上托了一下她的手,低头凑近了她的手腕。
轻嗅。
他的鼻息轻喷在她手腕处,夏清晚不由地别开眼。
心跳如擂鼓。
像极了他们初识时。
他们俩在这说话的时候,壁炉前三位老人家,个个心照不宣地屏息凝神,不说话不动作,权当自己不存在。
一种讳莫如深的暗涌。
“不错,衬你。”
他说。
“谢谢。”
她收回手,这才察觉自己为了配合他,消弭高度差,已经不知不觉从沙发垫上欠起身子来。
此刻身体落回沙发垫上,往后倚进靠背,一颗心却悬起来,扑通扑通个不停。
叶裴修在她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喝茶看书。
过片刻,才终于有人出声。
是梁奶奶,笑着道,“裴修很懂得送礼物呐,年轻女孩送香水,老人家的礼物也投其所好。”
这样的话语,把夏清晚从前女友的身份拉回了相识的普通年轻女孩,于无形中松快了气氛。
夏清晚自在了些,抬头冲梁奶奶笑一笑。
叶裴修笑笑地,没有搭话。
拆完礼物,梁奶奶把壁炉前打扫了一番,提议道,“咱们打牌吧?”
夏惠卿不会玩也不喜欢玩,梁奶奶就道,“你帮我看牌好了,剩下正好四个人。”
壁炉前铺着厚厚的地毯和软垫,大家围坐在一起。
夏清晚是个新手。
先要学抓牌,一把牌握在手里,颤颤悠悠的,整理妥当。
出牌时候,偶有犹豫。
看看手里的,又看看地毯上已经出来的,脑海里飞速计算。
喜奶奶笑她,“志向还不小,新手还要学算牌呀?”
叶裴修提议,“我帮你看看。”
“不。”
夏清晚把牌朝自己偏了偏,“你把我牌看光了,我怎么办。”
叶裴修笑起来。
这一把,夏清晚毫不意外地输了。
脸颊上被贴了个条,低头洗牌的时候念叨,“不是有新手运气吗?我的新手运呢。”
梁心吾旁观着,看看她,又看看叶裴修,总觉得,但凡碰到一起,这俩人都要比日常时候更鲜活生动些。
几局下来,夏清晚喜奶奶和梁奶奶脸上都不同程度“挂了彩”,只有叶裴修脸上还干干净净。
梁心吾不干了,赶他下牌桌。
看了几局的夏惠卿加入进来。
叶裴修在夏清晚斜后侧的沙发上坐着,作壁上观。
默默观战了几局,在夏清晚又一次举棋不定时,叶裴修出声提醒,“就左边那一对,没错,出吧。”
夏清晚回头看他一眼。
他笑,“不信我?”
气氛和乐融融,他如此温和沉稳有分寸,像极了寻常普通的家族朋友家的哥哥,夏清晚也不由放宽了心,轻松道,“……信你一回,输了就怪你。”
“信我,出吧。”
他说。
这一局于惊险万分中赢了。
梁心吾扒拉开凌乱的牌,从中捡出夏清晚出过的,道,“你这一局牌运差,到手的都是烂牌,能赢真是不容易。”
玩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愈来愈晚,管家过来招呼说要开饭了,叶裴修抬腕看表,道,“我有饭局,要出去一趟。”
“去吧,少喝点酒。”
梁奶奶道。
他走了之后,气氛更加松快些。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吃吃喝喝聊聊天,欢快祥和。
夏清晚心想,这恐怕是最特别的一个春节。
保研和实习统统尘埃落定,爷爷被正了名,夏家重新出现在视野,她和妈妈家的亲戚重新取得联系……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振奋感。
吃过饭,她洗了澡之后,出来找书看。
路过客厅,看到壁炉前地毯上散乱的牌和礼物包装,索性停下来收拾了一番,把牌理整齐码放进盒子里,包装纸团一团,扔到垃圾桶。
扔垃圾的时候路过餐厅外面,听到里头有说话声。
她本来没有要听,只是,听到“裴修”两个字,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梁奶奶的声音,说,“裴修的爸爸前阵子给我打电话,说叶家内部已经达成一致,这几年消停消停,过几年等裴修回京,再给他张罗婚事。”
婚事。
夏清晚屏息。
梁奶奶叹了口气,“可惜了,真的可惜了,”又不无惋惜地道,“你看刚才那氛围多好啊,他俩能说到一起去,多么难得,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外面风风雨雨,回到家有个知心的可心的人儿,在一块放松又舒坦。”
过了许久,另一个声音才响起,是夏惠卿,“……我倒是觉得,即使不结婚,清晚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那是自然,清晚有搞学问的劲头,一辈子投身进去,也是乐事一桩。”
梁心吾说,“也不一定不结婚呀,清晚现在还小,等过个几年,时过境迁,心结解了,遇到合适的,一切都有可能。”
夏清晚来到一楼客卫,静静地洗手,重又出来找书。
这时候微信弹出条消息,意料之外,是来自阮序。
问她明天有没有空,他要把之前借她的书还给她。
夏清晚想了想,打字过去,“下午吧?”
“好,在书店见吧。”
阮序发了个地址。
找到一本诗集,她拿回楼上,回到自己房间。
午夜之分,将睡未睡,隐约听到外面有车声。
她于昏暗中下床,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看到前院停车场,叶裴修刚下车,西装大衣,往楼前走,冷不丁抬头往她窗户方向看。
萧瑟冷寂的冬日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