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加微信的时候,他说,“我叫阮序。”
互相报了名字改了备注,把笔记发过去,夏清晚说,“我记得有点乱。”
“看不懂的我再问你。”男生笑着接话说,“你是中文系的?”
“嗯,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去旁听过中文系的课,见过你。”
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
夏清晚笑了笑,“我要去吃饭了,再见。”
阮序点点头,“拜拜。”
来到食堂,时小雨已经占好座打好饭等着她了。
她还没坐下,时小雨就道,“你真是个勇士,双修不说,还有精力去选修哲学系的课。”
“换换脑子。”
“你真是个神人。”
夏清晚噗嗤一笑,“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个变态。”
“你自己不觉得吗?”时小雨瞪大了眼睛,“你都不想无所事事放空一下吗?”
夏清晚一顿,说,“……我更想把脑子填满。”
时小雨嘴快,下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余光瞥到她浅淡的神情才意识到不妥,忙刹住话头,改口道,“你有没有遇到哲学系的系草?”
夏清晚性子本也安静,可时小雨还是察觉到,她最近跟以往有些不同,相较于“安静”,或许用“清寂”来形容比较准确。
有一次趁着话头聊起来,才知道她跟男朋友分手了。
时小雨后知后觉,怪不得,好久没见到那辆迈巴赫来接她了。
夏清晚低眼对着餐盘发呆,反应了一下,“……谁?”
“阮序啊!”
他是系草啊?
“……见到了。”
时小雨刚把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立时信誓旦旦,“‘庄子精读’下节课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夏清晚笑,“好,下周喊你。”
-
为省掉来往通勤,这学期夏清晚搬回了学校宿舍。
宿舍是个四人间,舍友是时小雨,另有两个英语专业的同学,这两位同学都在准备考研,是而,宿舍里的气氛也经常是紧张忙碌的,身处其中的人不由自主会觉得焦虑。
时小雨是个常年摆烂的选手,因此不喜欢待在宿舍,更多时候是陪夏清晚待在图书馆。
夏清晚在准备雅思考试,常泡在图书馆上网课。
三月份,NYU放春假,林向榆回了上京。直接住进夏家老宅夏清晚的卧室。
周末时候,夏清晚回来和她一起玩。
两个人闲着一起做奶茶喝奶茶,林向榆讲起纽约求学生活的种种。
“现在想想,虽然当时决定去留学是冲动,但是真的太值了!幸亏去了。”
“社会实践活动很多,每天都能认识新的人,每天都在被信息量冲刷,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夏清晚一脸向往地默默听着。
“你有出国的打算吗?”
林向榆问。
“有,先考雅思,然后去NGO当志愿者,大四时候申请联合国的实习。”
林向榆目瞪口呆,“已经计划好啦?”
“是哒。”
夏清晚笑说。
“我帮你留意一下,如果你也去纽约就好了。”
林向榆道。
“好。”
林向榆大字型往后一仰,躺在沙发前地毯上,长舒一口气,欣慰道,“真好。”
她们心照不宣地都不提往事,只是一味向着未来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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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暑假,夏清晚成功申请到了WCS(野生动物保护学会)中国的志愿实习机会。
日常在办公室负责文书的整理和初步翻译,由于工作表现突出,七月份,组织去青海进行定期雪豹保护之旅时,她得到了一个名额。
抵达之后,夏清晚很快进入状态。
这天例行日常,保护组织向追寻雪豹的游客队伍讲解了基础知识之后,伴随游客们一同向昂赛峡谷进发。
长空澹澹,孤远辽阔。
站在天与地之间,入目是漫无边际的灰褐的裸岩,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而淡的绿,偶尔点缀着几星各色小花。
旷野的肆意带来强烈的震撼,习惯了城市高楼的眼睛,要轻轻眯起来,随着心脏的节拍,感受大自然一呼一吸的摇颤。
在专家的指引下,越野车在一处定点停稳,摄影师下车架器材,保护组织成员和游客领队一起,边看地图,边拿望远镜眺望。
夏清晚穿着冲锋衣,戴着毛绒绒的帽子,整装齐备,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山与山的脊梁。
未施粉黛,眼睫毛眯成一簇,有种清汤寡水的冷郁感。
跟拍的摄影师扛着摄像机,扫过每个人的脸,最终定格到她,“清晚,看镜头。”
夏清晚扭头看到摄像机,笑问,“在拍我吗?”
“现在什么感觉?”
她诚实地说,“很紧张,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雪豹。”说着,她扭头望向远方,摄像机跟着转过去,镜头一角是她虚焦的侧脸。
那清冷沉静的模样,与浩阔的荒野意料之外地适配。
她感到一种空远的阔大感。
雪豹难觅,连续追了三天。
夜晚在保护基地,偶尔会刮起大风。
那样惨烈凄厉的风,夏清晚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被撕碎。
在那极度的凌乱无序中,静下来,反而能重建自己有序的内心。
听着呼啸的风声,抱着电脑做PPT,为明日的讲解科普工作做最后的准备,大自然的伟大旷远和眼前小小的工作产生一种奇妙的割裂感。
然而,在这割裂感中,夏清晚却觉察到一种细微的踏实与轻盈——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才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可替代,才能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俗事的洪流中。
人生三万天,营营逐逐不过是俗事。它会随风而逝,从指缝中溜走,跟着滴答滴答的钟表一秒一秒变成过去,留下的,唯有当下的感受。
那感受像风,轻盈飘忽,也许没有任何重量,也许不知自己即将飘向何处,然而,在风止云歇的那一个刹那,它会凝视到无可替代的光景。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长空旷野荒原澹烟,所见皆是风月。
在壮阔崎岖的峡谷深处,那一趟为期一个月的旅行,夏清晚爬废了三双登山鞋,渡过了不可替代的21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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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王敬梓放短假回京。
在家里短暂休整,随后到叶园与叶裴修汇合,一起前往西山叶家老宅。
抵达的时候,老爷子正坐在草坪另一头凉亭下喝茶。
见到王敬梓,老人家和蔼地打了招呼,问他在地方这半年情况如何,又问他有没有回家探望过父母和爷爷奶奶。
亲切地聊了半晌。
全程当叶裴修是透明人。
叶裴修自顾自在另一把圈椅上坐下来,点了支烟,手搭扶手,半抽不抽地,透过墨镜望向远方日光下闪闪发光的密林。
面对老爷子的一番夸赞,王敬梓笑说,“不敢当,即使我以*后有什么作为,也都是叶总一手栽培的结果。”
他当然知道,所谓调职下地方,看似是贬,实则是叶裴修在保他。如若不然,等到裴家亲自出手,闹到老爷子面前,一切就不好收场了。
老爷子冷哼一声,瞥了眼叶裴修,“他栽培?跟着他能学到什么好儿?”
这一瞥,看到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更是来气。
“你瞧瞧他那个样子,冥顽不灵!”
闻言,叶裴修失笑,浑不在意地掸了掸烟灰,“您甭盯着我,过几年,几个弟弟妹妹长起来了,那么多孩子,任您挑选任您使唤,够您大展拳脚了。”
“我还能活几年?!”
“您长命百岁,至少还有二十多年好活。”
“你——”老爷子拿手指他,“你要气死我。”
当初,裴雅娴和夏清晚谈过话之后,叶裴修回来和老爷子大吵了一架。
这一次,连程菲奶奶都避而远之。
只听见西耳房书房里一阵乒里咣啷,程菲心惊胆战等了一个小时,末了,是叶裴修先走出来,他神情倒是非常正常,看不出发了火。
程菲奶奶走进书房,看到一地狼藉,也不知是谁砸的。
这次大冲突之后,过一个月,老爷子亲自去了趟叶园。
那时候,夏清晚已经把自己的书和衣服全部搬走了。叶裴修全程非常平静地接待了爷爷。
毕竟是亲爷孙,老爷子亲自登门递台阶,当然要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