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这么好,有没有庆祝一下?”
语气低而温和,像极了一个关心她的长辈。
她想说有,但喉咙动了动,完全发不出声音,只得又点点头,扭回头继续收拾,假咳一下,才道,“刚刚在酒吧,美珠帮我庆祝了。”
“那就好。”
叶裴修把腕表往首饰盘里一扔,当啷一声闷响,他摸着手腕,转身离开。
裴美珠正从客厅方向往这里探头探脑,看到叶裴修出来,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还以为他们会在衣帽间亲热一番然后和好呢。
叶裴修问,“你们吃晚饭了吗?”
“……在酒吧随便吃了一点,”裴美珠有点云里雾里,“问这个干什么啊?”
叶裴修按铃叫了佣人来,吩咐准备点简单清淡的餐食。
佣人领命而去,他又对裴美珠说,“待会儿你陪她吃点饭。”
裴美珠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
她的清晚姐姐,跟她的表哥好像是真的分手了。
叶裴修在沙发上坐下来看书,她想追问,但他表情淡漠,垂眼看书,丝毫没有理会人的意思,她欲言又止,斟酌半晌,才期期艾艾蹭过来,小声问,“表哥,你们真的分手了吗?”
“我感觉清晚姐姐还是喜欢你的,把她追回来呗?”
叶裴修翻了一页书,没理会。
裴美珠又低头凑近了看他的书封,“看的什么书啊?”
封面上四个烫金的字:夜航西飞。
这时候佣人推了餐车过来,夏清晚也走出来说收拾好了。
“清晚姐姐,陪我吃点饭再走。”
裴美珠拉着她在餐厅坐下,两个人相对而坐,埋头吃饭。
司机老柯帮忙把两个大纸箱搬到车上。
两个女孩吃完饭,叶裴修送她们出来,让老柯送夏清晚回去。
夏清晚坐到迈巴赫后座,降下车窗,微笑说,“拜拜。”
裴美珠跟她挥手,叶裴修温和而有分寸,“回去早点休息,尽量不要熬夜,按时吃饭。”
她点点头。
迈巴赫驶离停车场,沿着车道驶出高高的大红门。
她心里唯有平静。
-
裴美珠留在叶园。
她嘟嘟囔囔说,“你到底给王敬梓派了什么工作啊?这么晚了他还没忙完?”
这个人,怎么从下午开始就不回消息了呢?
“我今天找你,为的就是这件事,”叶裴修说,“王敬梓已经不在上京了。”
“……什么意思?”
兄妹俩在书房,叶裴修坐在沙发上抽烟,裴美珠坐在书桌上,听到他的话,表情愣住。
“你家里人知道了,我把他调走了。”
叶裴修言简意赅。
意料之中,裴美珠开始发疯。
先是打电话给叔叔,鬼哭狼嚎控诉,被隔着电话训斥了一通,然后给王敬梓发了无数条语音,骂他不是人,胆小无能,没担当。
骂完所有相关的人,她又扑过来要跟叶裴修算账。
哭喊着,“你有把我当妹妹吗?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你权势大,你们叶家手眼通天,我是害怕你,可我是你亲表妹啊,你怎么能一直对我这么不近人情?”
叶裴修把烟拿远了些,捏住她后脖子把她拉开,平静地,“美珠,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还有你决定不了的事?”
裴美珠泪水糊了满脸,哭着喊道。
叶裴修静静地看她,“……当然有。”
方才大闹了一番,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大喊,这会儿裴美珠已经有点脱力了,闭着眼睛趴到他肩上呜呜哽咽。
叶裴修拍了拍她的头。
“如果我不把他调走,你就要被抓回上海,接着送出国,舅舅派几个陪读跟着你,你在国外就跟坐牢一样,你想事情发展成这样吗?”
她摇摇头。
“别哭了。”叶裴修拍拍她,“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裴美珠听话地去了,走的时候还一哽一哽地直抽抽。
叶裴修把烟抽完,起身走出书房,来到落地窗外池塘边。
路上顺手拿过鱼食盒,站在池塘边喂鱼。
池塘里的锦鲤个个圆滚肥大,金光粼粼,像夕阳照在上头。
她说过,锦鲤细细的一尾在水里徜徉游曳,反而比肚大腰肥的更好看。
裴美珠洗完脸甚至补了个妆。
满屋子里寻不到表哥,她探头探脑来到客厅,隔着落地窗,看到表哥正坐在池塘边交椅上,手搭着扶手,指间夹着烟。
那幅剪影,比夜色更深沉遥远。
她走出来,从茶几上白色烟盒里抽出支烟,用打火机点上了,坐在池塘边台阶上半抽不抽。
沉默良久,只有深秋寒凉的夜无声流淌。
裴美珠问,“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裴美珠冷笑一声,“也是,你们是同龄人,对你们这个年纪来说,分手应该是家常便饭了吧。”
说着说着,她又有点想哭。
叶裴修在交椅上坐着,一言不发。
她不由从台阶上扭回头,愤愤地看他,“你亲手把我们拆散,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真这么喜欢他?”
“喜欢,喜欢得要死。”
“美珠,”叶裴修淡淡地开口,“如果他对你有心,他会自己挣到前程来找你,如果他连这个勇气这份心意都没有,那么,别说你爸妈,我都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他跟我之间,差的是一个前程吗?”
裴美珠气势汹汹地起了个头,话音却越往后越低,“……你明明知道,我爸妈我叔叔,是不可能同意的,我就想要现在,只是要现在,你却……”
“只要你想,只要他愿意努力,你们未来是有可能的。”
裴美珠要继承的份额是固定的,只要舅舅认为她的婚姻是一笔划算的交易,那就有可谈判的空间,毕竟,涉及的都只是商业利益上的角力。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算不上是问题。
裴美珠还想反驳什么,扭头看到他,看到沉沉夜色下他如玉的脸,高高在上却只有一片清寂。
她突然明白了,表哥为什么会同清晚姐姐分手。
他姓叶,她姓裴,他们俩的境况完全不一样。
只要他活着,他的命运就无法自主。
从他出生那一刻,从他被选中栽培那一刻开始,他的未来就不再是他的私事。
是站队表态,是势力拉拢,是家族命运的重要一环。
生在局中,他不可能独善其身。
-
夏清晚的大三上学期特别充实,期末考试结束,她还在图书馆写完了一份课题组的学期报告,教授的批复下来之后,才回大院夏家老宅。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制定寒假的学习计划,然后慢悠悠收拾行李。
时间一下子慢了下来。
夏明州来了一趟,邀请她一起过年。
“今年我去我妈家,”夏明州道,“你要不要一起?”
“我要回绍平。”
“也好。”
夏明州点点头,“年后我也回去一趟,看一看奶奶。”
夏清晚从厨房端了两杯奶茶出来,“尝尝看,我刚学的。”
“你自己做的?”
“嗯。”
准确来说,是叶裴修跟叶园的厨师学的,她在旁边打下手,跟着偷师了几招。
夏明州尝了一口,“好喝。”
十月初搬回夏家老宅之后,这几个月她一个人住在这儿,总觉这栋宅子很大很空。
平日里总是很安静,深夜尤甚。
冬日午后的阳光斜刺进来,空气里有灰尘在飞舞。
夏明州摸着杯壁瞧了她半晌,终于问出口,“……你跟叶先生,真的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