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淋浴间到床上,在被窝里,他低声说,“好想你。”
三天的短差。
简直度日如年。
“我也想你。”
夏清晚回答说,话音细弱,被颠得支离破碎。
那阵子,正逢国庆前,叶裴修经常出差,下各地分部去考察。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夏清晚明显比之前要黏人一些,有时候,他在书房加班,她也会钻到他怀里,打字给他看,说,“我就待着,不打扰你。”
和她喝醉时一样,是个柔软的小甜心。
国庆节假期,叶裴修更加忙碌,一场接一场的大会和学习,几乎脱不开身。
夏清晚倒是难得可以放松几天,正巧奶奶来电话说,“曼曼压力太大了,我想带她来上京玩一趟。”
行程很快敲定。
夏清晚开开心心地去机场接她们俩,三个人一起回到大院夏家老宅。
国庆假期,上京游人如织。夏清晚陪着陈语曼跑了几个景点,每天暴走两万步,每晚都累到没力气胡思乱想,有一次,甚至和叶裴修讲着电话的时候就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看到叶裴修发的微信:
「声音开到最大能听到你睡觉的呼吸声,好想你」
她迷蒙着眼睛,回复:
「今晚我回叶园。」
叶裴修直接拨了通电话过来,夏清晚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嗯?”
声音低低哑哑,又娇又软,近乎于呻.吟。
让人能立刻联想到她穿着睡衣睡在被窝里的情态。
这时候,叶裴修正站在会议楼外吸烟处,抽着烟等候开会,他眼睫半垂,不自觉舔了舔唇,“……还没起床?”
她脑袋在枕头上点了点,点完了才意识到叶裴修看不见,就说,“嗯,今天不出门,暴走这么多天,大家都累了。”
“晚上去京郊泡温泉吧。”
他说。
正好连续开了几天的会议也要结束了,终于能好好陪一陪对方。
“……好。”
-
起床吃早餐之后,夏清晚带着表妹陈语曼做瑜伽。
对着电视里的瑜伽节目,两个人边舒展肢体做动作,边说笑。
奶奶拿着手机走进来,道,“满香楼打电话过来,说今天有活动,邀请我们过去吃午饭。”
“满香楼是吃什么的啊?我查一下。”
陈语曼说着拿手机,打开app搜索。
却没搜出来,以为是输入的字不对,拿给夏清晚看,夏清晚想了想说,“他家好像不对外营业。”
“……哦,原来是这样。”
陈语曼想起来,奶奶以前也讲过,姑爷爷以前的职级好像很高,大概是出于人道和关怀,还给姑奶奶保留了一些特有的福利。
中午,夏清晚开车,三个人来到满香楼。
一向高雅安静的餐厅,今天稍显嘈杂,一楼设置了慈善摊位,不少人在边逛边看。
夏清晚一眼看到了被几位太太簇拥着的裴雅娴。
裴雅娴也看到了她,两个人隔着人群遥遥地微微点头致意。
吃饭时候,夏清晚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颗心突突跳,嫩滑的食物入口,也有种被噎到的感觉。
“我去趟洗手间。”
她站起身说。
吃了饭的缘故,嘴唇上原本的口红被蹭掉了些许,对着镜子看,像是有些残破灰败,她干脆用纸巾把剩余的也全部擦掉。
深吸一口气,走出洗手间。
刚走到拐角,听到一声,“夏小姐。”
她脚步顿住,先摆出笑容才转回脸来,“……裴阿姨,您好。”
“倒是巧,”裴雅娴笑吟吟地,“今天有个小姐妹邀请我过来给她捧捧场,这就又遇到你了。”
夏清晚点点头,笑着,“太巧了。”
到这儿,算是寒暄完了,可眼瞧着裴雅娴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静片刻,夏清晚问,“您最近还好吗?”
“我挺好的。”
裴雅娴笑说,“你呢?”
她脸上的笑意,是那类高位者要表现平易近人时会露出的笑容,非常标准,眼睛轻轻柔柔注视着,唇角微微上扬,身上自带着的高雅和贵气似一道无形的屏障,以至于即便她言语亲和,与她对话的人也感受到压迫感。
夏清晚抿了抿唇,还没回答,裴雅娴就继续道,“想不想跟我聊聊?”
“……您有时间吗?”
裴雅娴抬腕看表,想了想,“待会儿吧,三点钟,咱们在这儿的茶室里见?”
“好。”
回到饭桌上,等着奶奶和陈语曼吃完饭,把她们俩人送回家,看时间差不多了,夏清晚又开车回到满香楼。
在茶室里见到裴雅娴。
侍者泡好茶带上门离开,夏清晚就道,“您有话要对我说?”
裴雅娴心道,这小姑娘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听得出人的言外之意。
她也没有绕弯子,低眼掀了掀茶杯盖,待这满室的尘埃静下来,她才轻轻地说,“陈家的事你知道吗?”
“什么?”
“陈安安家里主动取消了联姻。”
夏清晚一瞬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以至于脸色霎时变得灰白。
那女孩子叫陈安安?原来,他们已经推进到这个地步了吗?已经有了婚约?那……在拍卖会上,他还如此维护她?特意叫她过去介绍她是女朋友?
如此拂人家面子,他家里人当然会非常愤怒,怪不得他额头上有伤痕,大约是跟他爷爷起了很大的冲突。
她不知道,他和家里人的关系已经紧张严峻到如此地步。
裴雅娴言简意赅给她讲述了陈安安堂弟的事、叶裴修的处理,以及叶裴修和爷爷的口角。
“他们爷孙俩具体聊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裴雅娴说,“只是,老爷子非常不愉快。”
话语间带着轻轻的叹息,留下一种有压迫感的余韵。
夏清晚不自觉握紧了茶杯,咽了咽喉咙,想说话却说不出,浑身脱力。
过好一会儿,她才整理好思绪,问,“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他的处境怎么样?”
她告诫自己要镇定。
维护她是叶裴修的选择,独自承受也是叶裴修的选择,事情已经发生,她必要先稳住自己。
裴雅娴状似没有听懂,“嗯?你是指什么?”
“我是说,”夏清晚声音轻飘,越来越低,“比如说,降职、下放什么的……”
以前,林向榆跟她聊过这些,说这是他们这类人家最惯常用的方式,小错轻则下放,重则降职,再彻底些,便是被送出国,一旦被送出国,就等同于被废掉了。
话说到这儿,她突然联想到最近叶裴修总是出差,难道这已经是一个信号?
裴雅娴却笑起来,似是听了个笑话。
“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些?”她说,“下放嘛,倒是常事,他还年轻,免不了的。”
“但是,他不会有事的。老爷子栽培了他那么多年,不可能放弃他。”略停顿了一下,“……即使他甘愿放弃这条路,家里人也不会允许的。他没有别的选择。”
夏清晚低着眼睛没说话。
她早就知道的,不是么。
所以一开始避着他躲着他,恨不得时时划清界限。
只不过是难抵情长,非要走上这一遭,又总是沉迷贪恋,舍不得离开,非要到现在这个地步,让人把遮羞布撕下来。
难堪让她更加要维持体面,控制着呼吸的节奏,吸了一口气。
裴雅娴约她谈话,当然不只是为了好心告诉她叶裴修的处境,那样居高临下的眼神,那样看似温和实则充满压迫感的话语,都只是为了让她休兵罢战,让她退回到她原本的位置去。
“其实……”她平静地说,“我一早就知道的,我们,我和叶先生,”话说到这儿,极力克制了一下,微微哽住,才继续道,“……没有未来,我也从没想过以后能和他有什么结果。”
“我也答应过我奶奶,只是谈一段有时效的恋爱,”无知无觉,眼眶发胀,“这样也不可以吗?”
“你还小,还没毕业,但是,裴修不小了,今年过了生日就28岁了。”
裴雅娴道,“他愿意陪你玩这样过家家的游戏,可是,时局不等人啊。”
在她这样的话语里,夏清晚终于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的紧迫感从何而来了:本来,她自觉自己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总有一天要分手,她不可能长久地拥有他。可是,这阵子,自拍卖会那一横遭之后,一连串的动荡和打击,她被催逼着,像装在卡车水箱里的鱼,视野昏茫路途颠簸,被运送向砧板。
“所以,”夏清晚看向她的眼睛,“您是想说?”
裴雅娴淡淡地说,甚至笑了笑,“……你给我个大概的时间吧,需要多久?半个月?一个月?”
“倒是不着急,你慢慢处理就行。”
弄得急了,反而会让叶裴修起疑。
夏清晚站起身。
也不知是不是坐了太久,猛然起身有点头晕,她身子摇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