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雅娴笑笑地,说,“可巧了。”
说着拉着旁边的年轻女人给叶裴修做介绍。
他们站在一起,叶裴修父亲的朋友、叶裴修、叶裴修的母亲,还有他母亲带的女人,四个人分外和谐,是一个圈层一个世界的人。
夏清晚愣愣地看着,忽然间有种不知自己为何站在这里的感觉。
她有点置身事外地想:自己是不是该走开?
正兀自出神着,叶裴修回过头来,叫她,“清晚,过来。”
跟着他的声音,另外三个人像是终于有了合理的理由一样,立刻齐刷刷看过来,简直像聚光灯,锵得一声照向她。
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她想走过去,但是脚步沉重,几乎迈不动,叶裴修走回来,低头温声说,“我母亲,你见过的,过来打个招呼。”
她有点恍惚,对他笑了笑。
即便从没见过那个年轻女人,那样的氛围和姿态,她也能分辨得出,那个女人大约是叶裴修家里正儿八经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
他牵着她,那三个人已经迎上来,叶裴修为他们重新做介绍,“这是我母亲,你见过的。”
夏清晚礼貌微笑,“阿姨晚上好。”
叶裴修从始至终扶着她的腰,“这位是陈小姐,我母亲的朋友。”
“陈小姐,晚上好。”
夏清晚笑着看她,淡淡地说。
那位陈小姐语气一样淡,“夏小姐,晚上好。”
裴雅娴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今儿真是太巧了,我带着小陈来看新鲜,竟迎头碰上你们。”
又向夏清晚说,“最近还好吧?学习是不是很忙?”
“挺好的,我还应付得来,多谢阿姨关心。”
那位陈小姐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变,稳稳地,彬彬有礼地,只是用眼神上下看了夏清晚好几遍。
是个漂亮到脱俗的女孩子,高挑纤细,远看着气质清冷出尘,近看,脸蛋儿却是娇艳的,特别是那一双眉眼,盈盈秋水,古典意蕴。虽说眼眸是清幽沉静的,可是,看的人也不难联想出,这样的人儿,宜喜宜嗔,想必一颦一笑都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更难得的是,明明长着这样一张可以为非作歹的脸,她身上却有种内敛的书卷气,高雅天真,不染纤尘。
能让叶裴修这样八风不动的男人弄出大阵仗,果然不是个小角色。
几个人站着聊了几句客套话,有侍者过来引路,五个人就抬步往中堂方向去。
叶裴修扶着夏清晚的腰走在前面,低头在她耳边说,“睡莲好看吗?”
夏清晚轻轻笑说,“好看,里面还有几尾细细的锦鲤呢,我感觉比那种肚大腰肥的大锦鲤好看多了。”
他微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腰。
中堂连着侧厅,此刻像博物馆一样,玻璃箱中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名器古董,暖暖的黄光一簇一簇照着,氤氲出千百年的历史厚重感。
叶裴修带着她挨个看过去。
“今天必须挑几件,看上哪个了就跟我说。”
小小铭牌上,起拍价已经足够惊人。
夏清晚心里有点想笑,他用这些名贵的物件逗她开心,像极了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她是褒姒,而他的母亲、他的家族、那位陈小姐,是冷眼旁观他们的千军万马。
此刻千军万马任他差遣,日后,也足以倾覆他。
这时候她心想,他让她选,她就选好了,怕什么千军万马,怕什么愚夫俗子,只要她先离开,没有人会伤到他。
这场风流韵事,主角只有她和他,那么,她要听他的,「乐尽天真」。
她主动挽着叶裴修的胳膊,当真仔细选起来。
跟他说着,这个放在哪里好看,那个挂在哪里合适,像极了新婚夫妇为装饰新家选家居。
叶裴修当然喜闻乐见。
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穿着一袭远山灰及踝长裙的窈窕女孩,站在那儿亲热地凑在彼此耳边说说笑笑,像是自有结界。
裴雅娴带着陈安安坐在一旁休息凳上,两个人都抱着胳膊,看着那一双人。
早在自助台那里,她们就看到了叶裴修和夏清晚。连裴雅娴都没见过叶裴修那副模样,宠溺地刮着女孩的鼻尖,笑笑地低头跟她说话,说着说着就把人捞到怀里索吻。
热恋中的男人。
相较于陈安安的难堪,裴雅娴只觉得心惊。
叶裴修的父亲是个克己务实的人,从不耽于儿女情长,和她结婚自然也是双方家里的意思,两个人都不反对,这么几十年来,在外相敬如宾,在内,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但是,叶家老爷子年轻时是个情种,这种东西也会隔代遗传吗?
裴雅娴又想,情种又如何,叶家老爷子早些年为了梁心吾,不知跟叶家的人起过多少冲突,后来,不还是撒手放人走了么?
在绝对的滔天的权势面前,任何情情爱爱都不值一提。
叶裴修身上也有他父亲的克己务实,他不会是个糊涂的人。
心里百转千回,裴雅娴笑着冲陈安安道,“看什么呢?”
陈安安抿着唇,摇头不说话。
“不要多想啦,”裴雅娴拍拍她的手,压低声音说,“老爷子让我带你来,就是特意要让你露个面,给裴修提个醒,他们日子长不了。”
“可是,”陈安安尽量做出温婉宽和的样子,柔柔的语气说,“我感觉,叶先生好像很喜欢她,以后,他要是把她养在外面怎么办?”
裴雅娴心里冷笑,心想这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一点儿识人的眼色都没有,“……你看那小姑娘的样子,像是愿意被养在外面的吗?”
那身上隐藏的冷傲,倒是跟叶裴修如出一辙。
陈安安不作声了。
…
拍卖会现场都是老熟人,象征性举举牌,一团和气。
夏清晚拍了三件瓷器,一件清雍正时期的胭脂红釉小酒杯,一件雍正时期的淡黄釉撇口瓶,另一件是康熙时期的天蓝釉梅瓶。
拍卖会之后紧跟着在花厅有酒会。
众人三三两两移步过去。
叶裴修和夏清晚走在最后面,权当散步,边走,边漫不经心赏花看树。
才九月份,有一棵银杏树已经变黄,在夜风中飘飘扬扬落下扇形的小叶子。
夏清晚仰头看着,正好看到一枚叶子掉落,她就追着那翩跹的落叶,小跑着,伸手去接。
叶裴修道,“看路。”
在叶子落到地上之前,她成功用双手把它捧住,开开心心地掬给他看。
叶裴修手插兜,一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扶着她的手略抬起来一点,低眸细看,道,“真漂亮,拿回去当书签?”
裴美珠和男朋友手牵手从小径后头走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红墙黄瓦的高墙内,深深夜色中,白衬衫黑西裤的高大男人,和清丽幽长的女孩,站在一地澄黄落叶里,那样的画面,她没什么墨水的肚子却立刻蹦出一个词语:钟灵毓秀。
钟灵毓秀的一双人,站在一起赏心悦目极了。
“表哥!表嫂!”
她朗声大喊。
叶裴修扭回头,因着她的称呼,少见地没对她黑脸。
“我跟男朋友一起来的。”
走近了,裴美珠给几个人做介绍。
叶裴修看了看那男孩。
不是上次那个。
他说,“找你姑姑去吧。”
“我姑姑也在啊?”裴美珠惊喜道,“那太好了。”
裴美珠拉着男朋友走在前头,叶裴修和夏清晚依旧慢悠悠散步,走到花厅外廊檐下,就听见里头传来裴美珠的声音,“姑姑!我刚刚遇到我表哥表嫂啦,他说您也在……”
叶裴修几不可查牵了牵唇。
裴美珠这口无遮拦的大嘴巴,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酒会没什么意思,夏清晚有点累了,裴美珠陪她坐在长廊廊凳上休息,叶裴修端着酒杯和人敷衍了几个来回,也就算交差了。
临了了,快要散场的时候,裴雅娴先差人送走了陈安安,把叶裴修和裴美珠留了下来。
三个人坐在万字纹红漆窗格下聊天。
裴美珠隐约品出是要聊正事,一改平日张扬的作风,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多话。
叶裴修坐在太师椅上,点了支烟。
四周沉寂下来之后,裴雅娴开了口,“裴修,你不要怪我。”
“是老爷子的命令,得知你要带着夏小姐来,就非要我带着陈安安也过来露个面,他老人家的意思,你我都清楚。”
“我本意,绝对不想给你添这样的麻烦。”
就像她和叶裴修的父亲之间是伙伴关系一样,她也一直把叶裴修当做后起之秀的伙伴,无论做任何事,都是出于绝不触怒,尽量合作的态度。
青春期和父亲打过一架之后,叶裴修也知道了这样的实情。
所以,裴雅娴此刻做出的低姿态,他没有不信。
“我知道,”叶裴修淡淡地说,“您不必说这些。”
夹在这祖孙三个人之间,裴雅娴也不好过,那爷俩不想做恶人的时候,就把她推出来,让她唱白脸。
为此,裴家那边也没少说过她,让她放机灵点,不要总是被当枪使。
哪里有那么容易呀?
裴雅娴叹口气,道,“改天,我请夏小姐吃个饭。”
“不必了,”叶裴修道,“您别去烦她就成了,她最近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