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晚讷讷地,“……也没有,整天跑来跑去,下着雨反而不太方便,不过,”停顿了一下,“青山微茫,确实很好看。”
“是吗。”
这两个字语气低低,不是问句,有一种羽毛拂过的轻柔感。
夏清晚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似他们不止是在通电话,而是正于夜窗下相对共话赏雨,而她,此刻正被他在灯下温柔地注视着。
心里骤然涌进一股难解的酸涩。
她道,“……虽然您说不要回报,可是,我已经给您买了谢礼。”
“是什么?”
温柔的低语通过电流传导进来,让她几乎有点难以承受,拿远了手机,捂住话筒深吸了一口气,夏清晚才又继续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当地特产的白茶。”
“我喜欢喝茶。”
他这话语气轻淡,像是善解人意随口一说,让人无从分辨真假。
“真的假的?”夏清晚没忍住,“最好是实话,不然下次谢您还买茶叶,您就有苦说不出了。”
叶裴修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是在“回击”之前送她去裁缝店,在车上他的“半开玩笑”。
自认识以来,他的每一次“出言不逊”都被她找机会“反击”了回来。
叶裴修仰头倚着沙发靠背笑起来。
他或者她都没意识到,她能下意识想到去裁缝店车上那一茬,他能那么快想起这一遭,无非是因为那短短几次的相处,都在各自脑子里回味了很多遍的缘故。
“……真的,”他稍一停顿,道,“再者了,是谢礼,我这个受礼的人还能挑剔什么吗。”
夏清晚正想说,当然可以挑剔,送不到位岂不是等于白送了么,就听叶裴修低低地说,“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第15章
“那位王先生说,让我在医院养三个月,我可受不了,我不同意,再说了,八月底老太太就要回京了,我怎么能不在家?”
喜奶奶在电话里絮絮地抱怨。
“伤筋动骨一百天呐,您一个人拄着拐在家里,也不方便,我也不能放心呀。在医院最起码时时有护士照顾着。”
夏清晚好说歹说,喜奶奶终于松动了些,又道,“那老太太回来怎么办?”
“到时候我给奶奶打电话让她在南方多住几天,等她回来时候,您能完全养好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好好。”
喜奶奶一叠声答应。
虽然嘴上总是抱怨老太太不愿雇个年轻点的家政来,但喜奶奶心底里最怕老太太觉得她年纪大了,要把她赶回老家养老去。
老太太脾气那样冷倔,她怎么能放心撒手不管呢?
“这次还是多亏了叶先生,幸好他挂念着。”
喜奶奶道,正说着,忽一停顿,像是对旁边人应了句什么,随后向电话里说道,“你梁奶奶来了,我先挂了啊。”
挂断电话,夏清晚回到餐桌匆匆吃了几口饭,便拿上背包奔向已经等着她的学姐和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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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梁心吾之托,王敬梓带着医院一个护士来到夏家老宅,帮喜奶奶收拾些贴身衣物和常用日用品。
老人家的贴身衣物,王敬梓不好沾手,便站在一楼客厅里等待,只差护士去到一楼的卧室。
正等着的时候,听到玄关外传来喊声,“喜奶奶,忙什么呢?”
王敬梓抬起头,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出现在玄关。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愣了愣。
王敬梓认出,面前的小伙子是夏长平的儿子夏明州。
在北官房胡同里打过几次照面。
“夏明州?你好你好,我是王敬梓。”
夏明州隐约记得,这个男人好像是叶先生身边的助理,他怎么会在这儿?
疑惑归疑惑,夏明州还是满面笑容地迎上来。
“王哥您好,您怎么……”
两个人握了握手。
王敬梓道,“机缘巧合,喜奶奶在家摔伤了,要在医院休养,我带着护士过来收拾些衣物和日用品。”
夏明州更诧异了。
喜奶奶的事,怎么会劳动叶先生身边的助理亲自来办?
可王敬梓说的含糊,把起因轻轻带过,他也不好追问。
“摔伤了?没大碍吧?”
“小腿胫骨骨折,喜奶奶年纪大了,医生不建议手术,要在医院休养几个月。”
“哎哟,那我得赶紧去看看,哪个医院哪个病房?”
王敬梓笑了笑,“具体我也不清楚,您有空打喜奶奶的电话问一下吧。”
正巧护士从卧室出来了,夏明州又抓着她问。
护士看了一眼王敬梓,王敬梓微微笑着不发一语,护士就道,“现在还不能探视,等我回医院跟医生沟通一下,能探视的话,我们会转告患者,让她给您打电话,您看怎么样?”
“……也好。”
夏明州留了护士的电话。
王敬梓带着护士离开,把护士送回医院,王敬梓道,“我就不上去了,等梁奶奶走了,你把这事儿告诉喜奶奶,就说我们去家里的时候遇见了夏明州,看喜奶奶要怎么安排。”
护士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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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夏明州回到家,见夏长平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
夏明州给他盖了条毯子,又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正要回自己房间,这时候夏长平却慢慢地翻身坐起来了。
肘撑着膝盖,探手拿过茶几上的烟,抖出一根点上,抽了一口。
夏明州道,“……您没喝多啊?”
夏长平不理会,闲闲地往后一靠,“有人跟我说,你今天下午翘班了?”
夏明州一顿,“……出去谈事情。”
夏长平盯了他几秒,突然暴怒而起,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掼,指着他骂了句脏话。
“……撒谎?不老实说,还等着我去查?”
骂了一长串,又坐回沙发上,重新点了根儿烟,夏明州已经习惯了他这无常的脾气,俯身捡起他扔掉的烟。
烟头已经把地毯燎了一个疤,弯弯一个褐色的牙。
夏明州叹口气,如实说道,“我今天下午回了趟老宅,之前清晚嘱咐我有空回去看看,老太太不在家,她也不在家,她不放心喜奶奶一个人住。”
夏长平冷哼,“我的话一个字儿不听,那个小丫头片子的话你倒是亦步亦趋照做。”
夏明州没接话,“您早点休息吧。”
“站住。”
夏长平道,“回去跟陈阿喜聊什么了?”
陈阿喜是喜奶奶的本名,对家里两个老人,夏长平一直是直呼其名。
夏明州抬头看了自己的爸一眼。
说真的,他不知道夏长平在打什么主意,前阵子让他去老宅向夏清晚打听她的交友情况,他就觉得疑惑。
“……没什么,她老人家在家闲着没事,喝喝茶看看书。”
夏长平哦了声,思索片刻,又问,“这阵子有没有跟那个小丫头片子联系?”
“没有,她忙呢。”
夏长平抬抬手,“行了,你去睡觉吧。”
夏明州应了声,眼珠子转了转,稍一顿,索性一屁股在地毯上坐下来,探臂抓过茶几上的烟,点了一根儿,抽了一口才闲闲笑说,“爸,清晚到底认识了什么样的男人?”
“……”
夏长平看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上次清晚说没这回事,我就想,是不是您看错了。”
“不可能。”
这话斩钉截铁且突兀。话音落下时,留下一片被激荡起的尘埃。
夏明州静等了几秒钟,夏长平没有再开口,反而陷入某种沉思,似是不会再多说了。
夏明州准备起身,这时候夏长平又突然开了口,“既然你有兴趣,不如你去查一查。”
“查什么?”
夏长平往后一靠,面带笑意说,“你这个妹妹了不得,”略顿了一下,眯起狭长的眼,“正跟叶先生打得火热呢。”
夏明州灭烟的手一顿,“怎么可能。”
“胡同里那家馆子,这么多年,叶裴修都是一个人去吃饭,前几个月,带了个女大学生去。两个人说说笑笑,那个学生还穿了叶裴修的衣服。”
夏明州反应了一下。
他也听乔映雪的一个小跟班说起过这事儿,本来他没往心里去,只以为那是寻常的风月之事。
那个女学生,竟是清晚么?
“……清晚怎么会认识叶先生的?”
“所以我让你去查,”夏长平道,“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