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不会的,心情更沉了几分。
“他那个人是古板无趣,是挺烦人的。”慕小闫嘴硬地承认,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试图为自己的关心找理由,“可再怎么说大家也是朋友嘛,关心一下朋友不是应该的?”
苏桃看着她那副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可又怕她日后更难过。
她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声音压低:“小闫,其实陆梓良他,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上学了。”
“为什么?”慕小闫的声音拔高,引得周围同学侧目,“他病得那么严重吗?”她说着就慌里慌张地去摸手机,要立刻打电话问个明白。
苏桃摇摇头。
她上次去陆家探望时,无意间瞥见他桌上放着出国留学的申请材料。
当时没多想,直到前两天去老师办公室,偶然听到班主任和年级组长谈话,才确认陆梓良已经决定出国,不参加高考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苏桃心情很低落。
并非因为别的,只是清晰地意识到,高三这场盛大的青春筵席,本就伴随着一场又一场无声的告别。
她没想到,第一个要告别的,会是陆梓良。
他没亲口告诉她们,大概也是怕她们难过吧。
慕小见她吞吞吐吐,急得直摇她的肩膀:“你快说啊桃子,到底怎么回事?陆梓良他为什么不来了?”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
陆梓良穿着一身干净清爽的校服,单肩挎着书包,安静地走了进来。
苏桃愣住了。
慕小闫更是“噌”地一下站起来:“陆梓良,你来啦!”
陆梓良脚步在她桌边微微一顿,朝她极轻地勾了下唇角,又对苏桃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走向后排自己的座位。
慕小闫看到人来了,瞬间就把刚才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恢复无限活力,抓起试卷就斗志昂扬地开始埋头苦干。
下一节是体育课,难得体育老师没有生病请假。
同学们蜂拥向操场。
慕小闫先去卫生间,教室里只剩下苏桃和陆梓良。
苏桃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低声问道:“班长,你真的决定要出国留学了吗?”
陆梓良整理书本的动作一顿,看向她:“你知道了?”
苏桃点点头,简单说了下看到申请材料和听到老师谈话的事。
陆梓良并不意外,苏桃一向细心聪明,比某个神经大条的笨蛋强多了。
“嗯,家里的安排。”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丝淡淡的无奈和认命,“我和他们商量过了,高三的课业还是会坚持上完。”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为自己争取的权利,他想和同学们一起走完这最后一年艰难又珍贵的时光。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不为人知的原因。
苏桃看出他情绪不高,轻声安慰:“没关系班长,你这么优秀,无论做什么选择,以后一定会前途光明,心想事成的。”
心想事成?
陆梓良抬眼,恰好看到慕小闫蹦蹦跳跳地从门口回来,催促他们赶紧去集
合。
他看着那张明媚无忧的笑脸,心底苦笑了一下。
心想事成,大概,是不会了。
*
暮色酒吧。
周野烬和往常一样,窝在他那张专属椅子里,没有玩游戏,也没有刷手机,只是盖着一条薄毯,安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姜浩每次路过,都忍不住无声叹息。
要不是顶着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周野烬现在这副样子,活脱脱就是坐在养老院大门口的孤单老头。
他实在没招,偷偷给顾宴黎打了电话求救。
不一会儿,顾宴黎就到了。
他一来就看到周野烬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来气,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将他从椅子里揪起来。
“有病?”周野烬不耐地蹙眉。
顾宴黎才不管,直接把人拽到门口:“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悲春伤秋的,给谁看?想人了就滚去看,又没人拿链子拴着你。”
周野烬用力甩开他的手,语气冷硬:“不去!”
“行!”顾宴黎作势转身就走。
“等等,你去哪儿?”
“去看桃子。”顾宴黎眉梢一挑,故意晃了晃手机,“我刚看她发朋友圈,这次摸底考成绩不错,我去给她道个喜,送份礼物。”
周野烬脸色瞬间黑沉,二话不说,拉开顾宴黎的车门就坐了进去,语气硬邦邦:“你去,我也去。”
顾宴黎故意刺他:“你去干嘛?跟你有关系吗现在?”
“跟我没关系,就跟你有关系了?我是她叔叔!”
“又不是亲的。”顾宴黎一句话精准地戳中周野烬的痛处。
上车后,看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顾宴黎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也幸好不是亲的。”不然,这事儿可就真麻烦了。
顾宴黎开车直奔云城中学。
正值放学时分,校门口涌出大批穿着校服的学生。
顾宴黎来之前就给苏桃发了微信,说路过学校,好久不见,顺道来看看她。
苏桃对顾宴黎和姜浩一直心存感激,觉得他们是真心拿自己当妹妹疼,便爽快地答应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出现在校门口,亭亭玉立,眉眼清秀,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周野烬坐在副驾驶,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
快一个月没见,她好像又长开了一点,褪去了些许稚气,五官越发精致漂亮,像一枚逐渐绽放的花苞。
顾宴黎下车,笑着朝她招手。
“顾先生,好久不见。”苏桃小跑过来,笑容干净又明亮,丝毫没有注意到副驾驶里还坐着一个人。
“好久不见,桃子,又变漂亮了。”顾宴黎将手里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过去,“给你的,祝你学业进步。”
苏桃连忙摆手:“顾先生您太客气了,您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顾宴黎不由分说地把礼物塞进她手里:“跟我还见外?就是一支钢笔,小礼物,祝你下笔有神,金榜题名。”他可不像某个闷骚的人,只会暗自神伤,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却又不敢靠近。
车内的周野烬,隔着车窗看着苏桃对顾宴黎展露的笑颜,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宴黎用余光扫了一眼车内,见周野烬还稳如泰山地坐着,心里暗骂一句“胆小鬼”,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桃子,最近有没有跟你周叔叔联系?”
苏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垂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才低声说:“叔叔他比较忙。”她怕打扰到他。
顾宴黎轻笑,心道:是啊,忙,忙着想你想到快疯了。
“也还好。”他状似随意地说,“你要是想他了,可以主动联系他嘛,说不定他也念着你呢。”
苏桃勉强扯动嘴角,心里却想:他怎么会念着我呢?
她还要上晚自习,顾宴黎没有过多耽误她的时间。
苏桃最终还是难为情地收下了礼物,乖巧礼貌地朝他挥手道别。
顾宴黎拉开车门坐回去,瞥了一眼副驾驶上面色紧绷、一言不发的周野烬,没好气地说:“你就继续忍着吧,忍出内伤,看谁管你!”
他刚发动车子,周野烬忽然开口:“等会儿。”
苏桃还没走进大门,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缓缓收回视线。
顾宴黎简直无法理解:“烬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真不行——”
“闭嘴,开车。”周野烬粗暴地打断他。
他知道顾宴黎想说什么,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绝不能给她带去任何困扰和烦恼。
那不是人干的事。
回程路上,周野烬沉默得像一座冰山。
顾宴黎直接把他送回云上,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劝道:“回去好好休息,振作点,日子还长。”
“嗯,走了。”周野烬推门下车,脚刚落地,胳膊就被人从后面用力抓住。
“周野烬!你到底是不是人?爸他真的快不行了,你就去医院看他一眼,就当可怜可怜他,行不行?”周以珊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头发有一丝微乱,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周野烬回头,冷漠地甩开她的手,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不行就赶紧死,早点解脱,别再祸害别人。”说完,转身就要上楼。
一旁的顾宴黎忽然拉住了他,语气凝重:“烬哥。”他今天过来,其实也夹杂着一点私心。
周家那边的人找到他,说老爷子情况真的很不好,希望他能劝周野烬去见最后一面。
他原本不想理会,但此刻听到周以珊的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可又怕周野烬因为恨意,再次错过至亲的最后一面,像当年他母亲那样,成为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烬哥,”顾宴黎试图再劝,“要不你——”
“顾宴黎!”周野烬转头,眸色冷厉,死死盯着他,“你再多说一个字,以后兄弟都没得做。”
顾宴黎被他眼中的决绝和痛苦震住,瞬间噤声,一副“我不管了”的表情,转身上车离开。
周以珊看着他绝情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哥。”
“别叫我哥。”周野烬头也不回,声音冰冷,“我不是你哥。”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台灯。
周野烬抱着元宝,独自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霓虹璀璨,却仿佛与他隔着一整个世界。
诺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和一只猫,男人的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落寞。
忽的,手机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