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总觉得他问的不止是元宝,那话语里似乎藏着别的意思,可晚上亲耳听到那句冰冷的“不喜欢”,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任由自己沉溺于无望的幻想。
父亲归来,暑假尾声将近,眼下她必须收起所有不合时宜的心思,将全部精力投入学业。
她的行李少得可怜。
来时一个行李箱,一个书包,离开时亦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一楼客厅,李阿姨得知她要走,脸上写满了不舍,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苏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二楼。
她下楼的时候,看见周野烬的房门一直紧闭。
此刻
,她真的要走了,他不下来送送吗?一股酸涩冲上鼻尖,心底泛起疼痛。
是啊,她来时他就嫌她是个麻烦,如今她要走了,他大概终于能松一口气,彻底放松,睡个好觉了吧。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赶紧吸了吸鼻子,强行忍住。
脚边,元宝似乎感知到了离别的气氛,不安地围着她打转,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腿,“喵呜喵呜”地叫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懵懂的不舍。
苏桃心头发软,弯腰将它抱进怀里,指尖轻轻梳理着它的毛发,声音哽咽:“元宝,在这里要乖乖的,不能惹叔叔生气,我会——”会来看你的。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口。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踏入这里。
她与周野烬,本就是两条偶然相交的直线,因为赵叔叔的托付而产生短暂的交集。
如今父亲归来,一切回归正轨,他们之间那点脆弱的联系,或许就此断绝,再无关联。
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意。
“苏小姐,车来了。”李阿姨在门口轻声提醒,周野烬早已安排好了送她的车。
上车前,苏桃最后望了一眼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心底残存着一丝期待,忍不住轻声问李阿姨:“李阿姨,叔叔他是不是昨晚出去了?”
或许,他根本不在家呢?
李阿姨只是温和地摇摇头:“周先生还在休息。”
最后一丝期待也落空了。
苏桃闭上眼,不再多问,弯腰钻进了车厢。
车子缓缓启动,驶出庭院。
后视镜里,那栋别墅,一点点缩小,最终彻底消失在拐角。
强忍了一路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她捂住嘴巴,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已久般的呜咽。
二楼卧室。
周野烬几乎一夜未眠,下颌冒出青色的胡茬,眼底布满疲惫的红血丝。
他站在窗帘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送着那辆载着她的车,缓缓驶出他的庭院,驶离他的世界。
他素来讨厌拖泥带口的告别,却从未想过,苏桃的离开,会让他胸口闷痛到连下楼去送她一程的勇气都没有。
那种空落落的钝痛,比想象中更难以承受。
他重重地躺回床上,房间里一片死寂,令人心慌。
从此这栋房子里再也没有她轻快的脚步声、翻书声、甚至和元宝说话的细碎软语,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寂被无限放大。
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那种空虚感,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减轻,反而愈发清晰。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不休。
周野烬摸索着接起,声音沙哑得厉害:“喂?”
电话那头的顾宴黎立刻听出了不对劲:“烬哥?你没事吧?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周野烬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喉咙里的灼热刺痛。
昨晚失眠,一个人他在冷风里抽烟,应该是受了风寒:“没事。”他清了清嗓子,扯得喉咙更痛,“找我有事?”
顾宴黎倒是没事,只是订婚后的各种应酬琐事终于暂告一段落,想组个局放松一下。
“好,知道了。”周野烬说完便挂了电话。
另一边,顾宴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操!知道了是几个意思?来还是不来?”
姜浩正刷着手机,头也没抬:“放心吧黎哥,烬哥要是不来,只会直接让你滚,这么客气就是会来。”
“也是。”顾宴黎啧了一声。
等待间隙,姜浩好奇地问起他和未婚妻的相处。
顾宴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那样,塑料联姻,还能咋样?”正说着,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蒋琬宁回复的消息,简短的两个字【还没吃。】
顾宴黎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已经晚上九点了。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人将店里点心打包一份送过去。
姜浩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黎哥,管这叫塑料?”
顾宴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她现在是我未婚妻,要是不闻不问,被我爸妈知道,又得唠叨,例行公事,懂吗?”
姜浩摇摇头,表示不懂,也不想懂。
但他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黎哥,我劝你小心点,别现在嘴硬,以后追妻火葬场。”
顾宴黎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掐灭了烟头,顺手打开了包间的空气净化器。他想着万一周野烬带苏桃过来,空气不能太污浊。
没过多久,包间门被推开。
周野烬走了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憔悴,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烬哥,你脸色好差。”姜浩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关问,下意识地朝他身后张望,“苏桃呢?没跟你一起来?”
周野烬没回答,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长腿交叠,下意识地去摸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身上摸索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
自从苏桃来了之后,他决心戒烟,身上很少再带这些东西。
他烦躁地将烟取下,揉碎在烟灰缸里,转而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便将那杯烈酒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股狠劲。
顾宴黎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身体微微前倾,正色问道:“怎么回事?”
周野烬垂着眼睫,盯着杯中残余的酒液,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她走了。”
“走了?”姜浩一脸懵,“去哪了?去回慕小闫家了?”
顾宴黎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眼神却沉静下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周野烬又伸手去拿酒瓶,却被他一把按住手腕。
周野烬抬起眼,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空洞,他向后靠进沙发里,声音沙哑:“她父亲回来了。”
“啊?”姜浩彻底愣住了,“这么突然?说回来就回来了?”
顾宴黎沉默了片刻,果然如此。
他松开手,语气听不出情绪:“行了,人家父亲回来是天大的好事,总不能一直把人闺女放在你这儿。”算算时间,也确实不短了。
姜浩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附和:“是啊烬哥,苏桃这下有人照顾了,你也省心了,不需要你了。”
周野烬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顾宴黎一个眼风扫向姜浩,心下无语:这傻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捅。
看周野烬这架势,今晚恐怕又得像上次那样,不醉不归了。他示意服务员又开了两瓶酒进来。
姜浩一边陪着喝酒,一边还在感叹:“唉,都没能好好跟桃子告个别,也不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来暮色。”
顾宴黎不停地朝他使眼色,示意他闭嘴。
姜浩却一脸茫然:“黎哥,你眼睛怎么了?进东西了?”
顾宴黎气得差点内伤,无奈地拍了下额头:“兄弟,我求你了,把嘴闭上吧行吗?还嫌你烬哥心里不够堵是吧?”某人都快碎了。
周野烬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眼神空茫地落在某处。
姜浩凑向顾宴黎借火,趁机压低声音问:“黎哥,烬哥这到底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顾宴黎瞥了一眼那边已经喝得不清醒的人,冷哼一声,一针见血:“还能怎么,失恋了呗!”
姜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别开玩笑了黎哥,烬哥上哪失恋去?不就是苏桃走……”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脑子里猛地闪过什么,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试图甩掉那个荒谬的念头。
顾宴黎眸色幽深,他看得分明,周野烬这次是彻底栽了,动了真心。
可惜对方偏偏是必须保持距离的小姑娘,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表白心迹只会吓跑她,甚至可能毁了她。
所有的悸动、不舍与痛苦,只能由他一个人默默吞咽,独自承受。
活该!
顾宴黎在心里骂了一句,谁让他当初不听劝。
不能越界,不能越界!就是不听,现在好了。
就在
这时,包间里的音响忽然被打开了。
周野烬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拿起了话筒,前奏缓缓响起,低沉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开。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然后,一向冷硬强势的男人,此刻对着话筒,泄露着内心柔软与伤痛,唱了出来:
“我转过我的脸不让你看见
深藏的暗涌已经越来越明显
过完了今天就不要再见面
我害怕每天醒来想你好几遍……”
每一个字,声嘶力竭,全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真情。
顾宴黎拿起手机,对准了周野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