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京市,在虞家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恐怕对方也不是一般人。
最让人心疼的是夕止。
他抱着夕桐平时常盖的小被子,蜷缩在沙发角落,不哭不闹,只是一双大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小脸绷得紧紧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虞母想去抱他,他却轻轻躲开,只是更紧地抱住了那条带着妈妈气息的小被子,小声地、固执地重复。
“妈妈会回来的。爸爸会把妈妈找回来的。”
那强装镇定的模样,比大哭更让人心碎。
而此刻的虞思邪,正身处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核心。
他站在一间足以俯瞰半个京市、装修风格却冰冷肃穆的办公室里。
对面,坐着两位神色凝重、地位显赫的人物——
一位是能直接干预特殊部门行动的上级领导,另一位,则是刚刚被“请”出来、姗姗来迟的温晏明。
虞思邪的身上仿佛裹着一层北极寒冰,所有的焦灼和恐慌都被压缩成一种极致的、危险的冷静。
他没有迂回,没有任何寒暄,鹰隼般的目光直接钉在温晏明身上,开门见山,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
“她在哪里?”
温晏明今日依旧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辜。
他微微摊手,语气温和却疏离。
“思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夕小姐不见了,我也很担心,但你这样兴师动众地把我叫来,是不是有些误会?”
“误会?”
虞思邪冷笑一声,那笑声又冷又硬,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温晏明,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华山医院的事被你压得密不透风,当晚所有闹事者及其家属全部闭嘴消失,现场监控记录离奇损坏……除了你温家,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和动机?谁会在第一时间把她带走藏起来?!”
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压迫感,连旁边的领导都微微蹙眉。
温晏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维持着风度,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冷光。
“虞先生,办案要讲证据。你所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我当晚只是恰巧路过,见义勇为,将受伤的夕小姐送往了最近的医院救治而已。至于之后她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道?或许是她自己需要静养,不想被人打扰呢?”
“我知道你着急,但迁怒于人,并非明智之举。”
这番滴水不漏的狡辩和隐含的挑衅,彻底扯断了虞思邪心中那根早已绷到极致的弦!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布局、所有的隐忍,在温晏明提到“静养”、“不想被打扰”这几个字时,轰然断裂!
他仿佛看到了夕桐可能正无助地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而眼前这个人,这个伪君子,正用那双碰过她的手,端着虚假的面具,在这里颠倒黑白!
“砰——!”
一声沉闷的重响!
没有任何预兆,虞思邪的身影快如闪电,猛地越过两人之间那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一记狠厉精准的右勾拳,裹挟着所有积压的愤怒、担忧和恐惧,狠狠地砸在了温晏明的脸颊上!
力量之大,直接将温晏明连同他坐着的扶手椅一起掀翻在地!
手机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屏幕碎裂开来。
温晏明的嘴角瞬间破裂,殷红的鲜血涌出,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瘫倒在地毯上,捂着脸,似乎完全没料到虞思邪竟敢在领导面前直接动手。
那双总是含情的笑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错愕的震惊,以及一丝迅速蔓延开的阴鸷。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领导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虞思邪!”
虞思邪却恍若未闻。
他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倒在地上的温晏明,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甩了甩因用力而有些发麻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危险,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审判:
“温晏明,她若少一根头发,我拆了你温家百年基业,一根骨头、一根骨头地拆。”
……
B市的秋日,天空是一种澄澈高远的蓝。
远离市区的古刹隐于山间,红墙金瓦掩映在层层叠叠的银杏与枫叶之中,香火缭绕,梵音低诵,时间在这里仿佛都流淌得缓慢了些。
寺内一片幽静的竹林小径上,阳光透过细密的竹叶,洒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夕桐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棉布长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未施粉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和懵懂,看起来真的就像个偷闲出来玩的学生。
走在她身边的温晏明,也换上了浅色的针织衫和休闲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眼镜,少了锐利,多了几分书卷气,俨然一个温和俊朗的学长。
她喜欢他的黑色眼镜。
“所以,你觉得拉斯柯尔尼科夫最终是向索尼娅的‘爱’屈服,还是向他自己内心的‘超人理论’彻底崩溃?”
温晏明侧过头,声音温和地引导着话题,目光落在夕桐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夕桐抱着一本《罪与罚》,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封面,沉吟了片刻,才轻声说:“我觉得……是撕裂吧。”
“他既无法成为那个践踏规则的超人,也无法完全拥抱索尼娅那种宗教式的、带着牺牲意味的爱。他是在这种撕裂里,才重新找到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痛苦和感知。”
她的词汇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真诚的探求。
温晏明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的满意与怜惜。
现在的夕桐,就像一张被小心翼翼擦去了所有痕迹的白纸,只剩下最初的本真。
重击后的脑震荡和刺激,让她的记忆停留在了高三的阶段,忘了所有的人生起伏,父母的死亡,孩子的出生,也忘了虞思邪,忘了与他之间的所有爱恨纠葛……
温晏明只告诉她,她生了场病,需要静养,所以他带她去B市散心。
他是她的朋友。
他们的父母彼此认识,是夕桐的爸爸夕国明托他来照顾她的。
夕桐信了,并且对眼前这个温柔体贴、学识渊博、又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朋友,充满了依赖和好感。
“很好的见解。”
温晏明赞赏地点头。
他们沿着小径慢慢走,穿过竹林,眼前出现一座古朴的佛堂。
香客不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我们去拜一拜吧?”温晏明提议,语气轻快。
“好啊。”
夕桐点头,眼神里带着学生对这种地方常见的好奇与些许敬畏。
两人在佛堂前的蒲团上跪下。
夕桐学着别人的样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虔诚。
她低声许愿,无非是希望家人平安,学业顺利。
温晏明却没有拜。
他只是微微侧着头,凝视着身旁的女孩。
阳光透过殿门,勾勒着她干净柔和的侧脸轮廓,白色的裙摆散在蒲团边,像一朵悄然绽放的栀子花。
他的目光深沉而复杂,里面交织着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对这份偷来时光的珍视。
温晏明知道夕桐为何会对这个寺庙有莫名的留恋。
在这里她遇到了,告诉她如果和虞思邪分手就会万事顺意的算命师父。
从此悲剧的人生彻底转运。
这些,都是后来夕桐总是向温晏明提及的。他当时只是温和安慰,却将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如今,他带她回到这里,回到一切尚未开始、或者在他看来“错误”尚未发生的时间点之前。
他想用精心编织的谎言和恰到好处的环境暗示,将她圈禁在一个只有他和“过去”的真空世界里。
拜完佛,两人去寺里的斋堂用斋饭。
简单的素斋,青菜豆腐,蘑菇汤,却做得十分清爽可口。
温晏明细致地帮夕桐布菜,将她喜欢的菜式挪到她面前,动作自然体贴。
“这里的斋饭味道很好。”夕桐小口吃着,眼睛微微弯起,“感觉心情都变平静了。”
“你喜欢就好。”温晏明微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以后我们可以常来。”
“嗯!”夕桐用力点头,对他露出一个全然信赖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而明亮,刺得温晏明心脏微微一缩。
他要的就是这样,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她的笑容只为他绽放,她的记忆里只有他赋予的“美好”过去。
阳光透过斋堂的木格窗棂,照在两人身上,画面看起来和谐而美好,仿佛一对真正校园情侣的秋日游记。
只有温晏明自己知道,这温馨表象之下,是他如何用谎言和手段,精心构筑的一座囚禁金丝雀的华丽牢笼。
而这座夕桐曾经得到命运答案的寺庙,如今,成了他篡改她命运的最佳舞台。
温晏明的指尖拂过夕桐散下的发丝,触感冰凉柔顺。
那动作自然地向下,指腹不经意般擦过她柔软的唇瓣。
一抹电流般的悸动与黑暗欲念瞬间在他眼底翻涌——他想看这纯净彻底破碎,在他身下哭泣求饶的模样。
在床上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依然这般纯洁无瑕吗?
然而,就在他指尖欲加深触碰的刹那,夕桐像是被某种潜意识里的警报惊动,猛地偏开头,避开了那过分亲昵的接触。
第58章 “只是……独独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