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桐并没有觉得纹身不好,但在巴黎的餐馆里,他和她解释每一个纹身的意义时,眼里满是偏执。
与七年前因为工作和原生家庭焦头烂额而顾不上她的虞思邪相比,比他们小了三岁的温晏明显然成熟很多,他可以爱夕桐爱到只希望她幸福,不计一切地陪伴在她的身边,理解包容她的一切。
但,温晏明的温柔只会给他认定的人。
可能从某些角度看上去,被这样的人选中是一种无上的荣幸,但真的和这样的人相处过才会明白,独一无二的爱同时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或许这就是夕桐心动过,却没有选择他的原因。
猛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夕桐顾不上还没吃完的饭,跟虞父虞母道歉后急忙冲向车库。
……
“温晏明,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好吗?”
在阳光下笑得像天使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女人的告白而发生任何变化。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瑶瑶。”
已经付出了所有勇气的苏璐瑶根本无法理解此时温晏明的反问,她茫然地瞪大双目。
温晏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起身,拍了拍因为这顿过于漫长无聊的餐局而有些褶皱的卡其色长裤,双手插在兜里,向苏璐瑶走去。
那一瞬间,身为女人的苏璐瑶立即反应过来,此时向她移动来的天蓝色衬衫并不带有好意,反而刺眼得厉害。
但倔强让她站稳了脚跟,而不是当场逃跑。
“我应当感谢你的厚爱。这份勇气,值得尊重。”
“但也正因如此,我必须给予你绝对的坦诚,这是对你这份真挚情感最基本的负责。”
“我们存在于不同的轨道上。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或许偶尔会有交集,但那仅仅是概率学的偶然,并非一种必然的指引。你所倾慕的,或许只是我所在位置的光晕,而非我本身——一个同样充满缺陷和重负的个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苏璐瑶的心在疯狂地咆哮,但男人斩钉截铁的判决书让她哑口无言。
事实上,温晏明根本没有给她开口反驳的机会。
他甚至不是看着她说的这些话。
“你的心意,我无法承载,也永远不会将其纳入我的人生规划中。它不会改变任何事。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波澜,你也理应如此。请务必,将它收回。”
“今天的话,我希望你能理解成一种善意的了断。祝你未来遇到与你更相配的人。保重。”
像一枚炸弹在极近的距离爆炸,巨大的轰鸣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骨头和血液直接震碎了所有听觉,只留下一种高频的、令人晕眩的嗡鸣。
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一种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外星语言。
与到来时的干净利落一样,温晏明离开时也毫不犹豫。
嗡鸣退去,真正的痛苦才像海啸一样从脚底席卷而上。
原来,他所有的温柔、体贴、包容都是一场以夕桐为唯一观众的表演。
……
京市的夜,寂静而无趣。
跑车飞驰在马路上的残影引得寥寥几个路人注视。
她会去哪儿?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画面:是手机没电了?是堵车了?还是……?自杀?遭遇意外?每一个可怕的念头都像一簇冰冷的火苗,烫得夕桐心里一抽。
放在一旁的手机依然没有新消息,聊天框里满是绿色。
“她去哪儿了!”
夕桐对电话对面的温晏明咆哮,然而男人的话语让她愈发抓狂,“小夕你在哪儿?你别急,我现在去找你!”
处于爆炸边缘的夕桐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的陪伴,苏璐瑶早就是她的家人亲人,如果真要比起来,是比虞思邪还要重要得多的人!
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害自己的亲人!
“我再问你一遍,苏璐瑶和你分开后去哪儿了!”
“小夕,我真的不知道,我说完就走了,根本没注意到瑶瑶……”
不等男人说完,夕桐就挂断了电话,可怜的手机被她砸在一旁副驾驶座的地毯上。
她恨此刻的无能。
也愧疚自己的失责,苏璐瑶为她和夕止付出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而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
她难受了会去哪儿散心?她会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现在的她该有多难过?
视线模糊。
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
十几个未接电话分别来自温晏明和虞思邪。
第42章 求我
“嗯,我知道了。”
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在黑色的手机上点了两点,男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簇的眉从接起电话就没有松开过。
昏黄的街灯透过紧闭的窗帘缝隙洒进室内,不大的一个小型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除了左上角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剩下的都是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
这些老人有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悠然地靠在昂贵的进口座椅上;有的戏谑地看着从刚刚接起电话就满脸紧张的虞思邪,两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有的一副冷漠的神情,只顾忙自己的事务。
他们看起来跟普通的老年人不一样,双目中深不见底,脸上竟带着事业成功的中年人才会有的神态。
见虞思邪终于挂断电话,坐在首位的老人悠悠开口:“有事?”
“嗯,先走一步了。”
他迅速收拾摊在桌上重要的保密资料,会议不允任何无关人员进入,包括他们所有人贴身的秘书。
刚刚笑得最开心的老人问道:“这天下会有事比我们更急?下面都乱成一锅粥了,再不处理都得完蛋。”
“不会完蛋,我已经找到人了。”
并不想放人的老人们听到这话都哑口无言,只能看着虞思邪离开的背影。
“碰——”
沉重的金属大门关上,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逐渐远去,频率却不断升高。
虞思邪离开后,会议室瞬间从安静变得热闹。
“哈哈哈哈哈!老陈你这问得也太搞笑了,能有什么事?能让我们小虞这么着急的,不就是他那个宝贝的小姑娘。”
“哪个?我怎么不知道?就很多年前那个?不是分手了,怎么又好上了?”
室内压抑的氛围变得欢快又和谐。
“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女儿在力和集团实习,说是新来了一个很漂亮很年轻的上司,老虞总和小虞总都供着呢!”
坐在首位一直没有参与谈论的领首人用镇纸敲了敲桌子。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坐在这个位置,嘴还是这么碎。”
底下有人听闻立刻反驳,“老季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年纪大地位高就不能八卦了?天底下可没有这种道理。”
领首人抬眸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凝视。
“他早就不属于我们这边了,现在能来帮我们也是好心,无论他怎么做,我们无权说什么。”
“这烂摊子,有谁愿意接?”
这位被称为“老季”的领首人的话像是一个锤子,让在座的老人们都反应过来,他们才是当下受恩惠的那方。
不再多言,会议室内重新恢复秩序,唯有老季转首看向窗外,黑色的跑车从国旗下飞驰而过。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知道,从一开始这个年轻人就是为了那个姑娘来这里的。
虞平从来不愿意真正接触有关政治方面的工作,保持着官商合作的态度,一丝不肯越界。
所以,虞思邪找上他完全是个人的行为,跟虞家毫无关系。
二十三岁才失恋不久的年轻人还未完全脱去稚气,但坚定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给我一个理由。”
这么脏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谁会自愿做呢?
“不为什么。”
少年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双目却不自觉地半眯,漆黑的眼珠转向一旁,掩去眼里的悲伤。
“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自立。”少年深深呼出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
“如果我早早自立,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
虞思邪在接到虞母的电话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从接下这份工作起,他好像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他能随时放下任何事帮上夕桐的机会。
开源路,茂盛的大榕树后隐藏着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
微风吹过,门框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玲玲——”
一白一黑的同款跑车在街边停下。
夕桐从白色的跑车内冲出,径直奔向这家名为“陆景”的咖啡馆。
黑色跑车上的虞思邪并没有下车,只是摇下窗户看向这栋不起眼的洋楼的二楼。
手机微信框里新的消息还在不断发来。
【你家宝贝要找的就是她吧?天刚黑的时候来的我们店,一直在二楼的包厢待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