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不知道外婆的性子。她最不想的就是给她惹麻烦,哪怕早一点告诉在国外的她自己生病了而不是默默瞒着,也不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夕桐都能想象到外婆在被推进手术室前,跟苏璐瑶说“不要让小夕知道”的语气。
苏璐瑶紧紧抱着夕桐,没有再解释一个字。
急救室的门紧闭着,上方"手术中"三个红字亮得刺目。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哭泣的老人,有麻木的家属,有急匆匆的医护人员。
十年前父母去世时,她远在B市,赶回来时所有的一切已经结束,她没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
现在,就连外婆的最后一面也要错过了吗?
时间在医院里失去了意义,手术迟迟不结束。
“瑶瑶,你先带小止回去休息吧,奔波了一天他也累了,你在这里守了几天也辛苦了。”
夕桐摸了摸怀里的夕止,将他的手递给苏璐瑶。
“可是……”
苏璐瑶摇了摇头,一直乖乖等待的夕止也不愿放开妈妈的手。
“妈,我没事的,我想一起等外婆出来。”
可夕桐还是坚决地让苏璐瑶带夕止走。他还小,她不想让他亲眼看着亲人去世。
明白夕桐想法的苏璐瑶最终还是带着夕止回家了,她再三让虞思邪照顾好夕桐,抱起挣扎的夕止离开了医院。
被巨大噩耗冲击到的夕桐和虞思邪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去医院的路上,有辆黑色的车一直跟着他们。
刚走出医院的苏璐瑶就被几个身形高大的保镖拦住,一辆黑色的宾利在她身前停下,车牌并不是C市,而是京市。
车窗摇下,虞夫人打量着惊慌的苏璐瑶和她怀里皱眉的夕止。
“苏小姐和孩子请上车吧。”
保镖不容置疑地打开车门。
……
“夕桐女士?”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夕桐的思绪。她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手术服的医生站在面前,口罩拉到了下巴处,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我是周兰的孙女。"她站起来,双腿发抖,几乎站不稳。
医生摘下手术帽,露出一头被汗水浸湿的短发。"您外婆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夕桐感到一阵眩晕,身旁的虞思邪及时扶住她,"她…她会没事吗?"
"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脏和肺部,我们做了姑息性切除,但腹腔内……"医生的声音平静而专业,"广泛种植性转移。”
“我们这里的医疗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您依然坚持或许可以考虑转院去大城市找更好的医生……但估计也是……”
医生的沉默宣判了必然会到来的死刑。
走廊突然传来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像一把刀划开凝滞的空气。
夕桐发不出声音。
“转院去京市。”
男人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他握着夕桐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外婆会没事的,等过几天情况彻底稳定了,我们立刻去京市。”
ICU的玻璃窗外,夕桐终于看到了外婆。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
“外婆……”她轻声呼唤,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她。
监护仪上的线条跳动着,证明她还活着。那微弱的起伏成了夕桐全部世界的中心。
“在想什么呢?”
虞思邪将一直守在病床旁的夕桐抱到沙发上。
终于醒来的外婆只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又沉睡过去了。
夕桐将脸埋在虞思邪的怀里,“虞思邪,我的外婆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抖动的后背,第一次,夕桐跟他说了自己家里的事。
第28章 一切都是骗局
飞机在天蓝色的空中留下白色的尾痕,坐在窗边的外婆已经睡着了,夕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外婆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W市,她唯一想去看看的地方就是京市。
上大学的时候,已经开始赚钱的夕桐心中有种默默的笃定:总有一天她会带着外婆去京市看看,那时候得让虞思邪来接她们,这异地男友总算是有派上用场的机会,但没想到一拖再拖,最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空姐推着餐车来送餐,挡住另一侧的乘客,夕桐不自觉地向那边看去。
“小姐,我们这趟航班配备了咖喱牛肉饭还有番茄意面,您看是要吃哪份?”
空姐笑容温柔,但夕桐却笑不出来,她随意说了一个。
“沙沙沙——”
餐车缓缓地向前挪开,坐在另一侧的却不是虞思邪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同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夕桐自嘲地一笑,是全天下近视的男人都爱戴黑框眼镜么?
“小姐,你也是去京市吗?”
男人第一次在飞机上被这么漂亮的女人盯着看,热情地和夕桐搭讪。
夕桐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思绪飘散。
三天前,她收到了一条陌生的讯息,是一张拍了夕止背影的照片。
开始她恍惚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个电话号话她并不陌生,尾号四个1。
虞思邪的妈妈。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惊讶,没有气愤,心中平静得可怕,或许是决定上节目的那刻,她就料到了会有这个局面。
虞家怎么可能放任自家的血脉流落在外,虞思邪不跟她抢孩子,但虞家不可能不跟她抢。
她一直害怕让虞思邪知道夕止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他,更是因为他的家庭。
外婆病危作为唯一的亲属,她没法离开,只好让虞思邪先一步去京市找孩子和苏璐瑶。
等外婆情况好转后,她再带着外婆去京市,和他们会和。
然而,虞思邪离开了三天,没有一点的消息。
……
七年前,从B市飞往京市的飞机上,夕桐有些紧张地摸着自己的小腹,虽然那里还是平平的,但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昨天她和虞思邪在孩子的话题上大吵了一架,气到默默在宿舍的被窝里掉眼泪,整个人一抽一抽地停不下来,但又不敢哭得太用力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他竟然说一定要一个孩子,如果生不出就去吃药治病,反正他的人生中不能没有一个孩子。
夕桐不理解,家庭中最重要的不应该是他们两个人,孩子可以有但也可以没有,它是爱情的结晶,并不是捆绑两人的纽带。
但事关重大,她还是决定当面再和他谈谈,如果他还是这样,她就只能去父留子了。
飞机上,22岁的夕桐朝问餐的空姐傻傻一笑,“哪个比较健康?我怀孕了。”
京市很大,独身而来的夕桐很快就在这座如迷宫般的城市中迷了路。
虞思邪家的地址很偏,她找错了地方,但却打不到车。
夏季,额角布满了汗珠,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迈着虚浮的步子,耳鸣阵阵,她恨得牙痒痒,等找到他了,她可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叮铃铃——”
别墅的门铃轻快地响起,夕桐没有多余的一丝精力欣赏虞家这座堪比苏州园林精美的房屋,嘴唇因为缺水开裂,她只觉自己是一条搁浅的鱼,下一秒就要因为失水而亡。
“是谁?”
温柔的女声从门铃上的监控录像中传出,一个跟虞思邪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女人出现在屏幕上,犹如一盆冷水唰地浇在夕桐的身上,瞬间浑身冰冷。
坐在昂贵的沙发上,喝着上好的白茶,可夕桐却觉得自己更难受了,耳边虞夫人的话刺耳尖锐。
“小夕,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跟虞思邪不合适。”
“婚姻是要门当户对的,就算虞思邪现在再喜欢你,他终是要留在京市继承家业的,你……也要回W市吧,就算你愿意过来,以后两个人的差距也只会越来越大,身边都是优秀的女人,你觉得他会爱你一辈子吗?”
“阿姨告诉你,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女人还是要靠自己才对。”
“你家的事阿姨也知道,卡里的这些钱你拿走,还完了债,大学毕业后回家找个平凡的男人嫁了,你会幸福的。”
……
夕桐抿着唇,全程没有说一个字,虞夫人将她长篇大论的话反反复复地说了又说,见夕桐不出声,以为她还不愿意放手。
终于说到口干舌燥,她停下喝了口茶。
一直沉默的夕桐在此时站起身,挺直了背,她仰着头,将眼泪逼回眼眶里,“钱就不用了,我们会分手的。”
夕桐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座精美的行刑地。
她从不曾因为父母是赌鬼所以家里破产自卑,做错了事就去改正,欠了钱就去还,她一直努力地生活,有什么配不上虞思邪?
是他配不上她。
她的孩子绝不要在这样冷漠势力的家庭里出生长大。
……
飞机在京市落地,夕桐并没有带外婆入住之前和虞思邪商量好的医院,而是选择了另一家同样在癌症方面有顶级专家的私人医院。
这座城市干燥的空气让她瞬身发燥,七年前北上的经历仿佛就在昨日。
她不喜欢这座城市,一点都不喜欢。
“呦,这是哪家总裁大人呢?”
温晏明左手领着奶茶,向病房外安排好外婆的夕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