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芙进了门,先把门仔细地反锁好,然后才去烧水。
睡觉前,她还会把书桌抵在门口。
等水开的时间,桑芙坐下来,想把下午没备完的课备完。
这边区域是没有暖气的,想要供暖只能自己烧火炉子。
她的房间小,烧起来很管用,很快就能暖和起来,但桑芙一般不会烧得像今天村民家里那么猛,怕太暖和,心生懒怠,备课备着就直接睡过去。
她的笔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桑芙在桌面上找了半天,没看着,迷迷愣愣地往口袋里摸,有时候她也会顺手塞笔进去。
笔没摸到,却触碰到了冷硬的小圈——
“戒指呢?”
“落下了?还是弄丢了?嗯?”
他的话还仿佛萦绕在耳畔,桑芙微微一顿,把戒指取出来。
这间屋子只有一只白炽灯,照明不好,村里给她单独配了个台灯,没有三色变光功能,永远是一种强度的白光,用久了累眼睛,但总比没有好。
她手掌的细细纹路交织,戒指躺在她手心里,在灯下反射出银色的冷光。
玉米芯在火炉里响了一声,好像把她也拉回了半个多小时前。
在场这么多人,顾梦还就坐在她身边,稍微探一下身子就能看到。
即使是真的公开了关系,桑芙也不习惯在大众面前有过亲密的行为,何况这会儿他们并没有公开——年轻人之间的消息网流通最快,这会儿一公开,也许等支教结束,她的名字就会流传在各大学校之间。
照最初他们的约定,保持表面不熟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们的关系早就今非昔比,但桑芙心里还有问题暂时没有想通。
也是那些问题让她躲在这个地方。
现下,她实在没有心力去考虑公开的事,去承担公开后,无论他们感情如何,她的名字也许未来一辈子都会和庄墨闻绑在一起的结果。
她尚未下定决心。
桑芙想先挣开他的手,庄墨闻明明握得不用力,也不紧,她却怎么暗暗使劲儿都挣不开。
没有办法,她先轻声回答他:“落在宿舍了。”
很久以前,她还在帮君君拍宣传片的时候,庄墨闻也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的桑芙的答得很干脆利落,解释得亦有理有据。
这次却是模模糊糊,一句了事,桑芙心里没底,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庄墨闻听了,语气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是温和的,桑芙没有看他,听到他简单地回了两个字:“这样。”
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直到顾梦倏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过来找她说话。
“这奶渣饼看着好香啊有没有!”
她吓得一哆嗦,不知道是庄墨闻有意,还是她潜能爆发,这一下,手竟被她抽回来了。
桑芙才神绪飘摇地“嗯”了两声。
回过神,戒指已经被她收进了包夹里。
台灯的数据线接触不良,忽明忽暗,桑芙用力地按了按,才重新亮了回去。
她又低着头在地上找了一圈,终于在桌角处发现了那支不起眼笔。
刚捡起来,门却在这时被敲响了。
桑芙把笔夹在备课本里,起身过去:“谁?”
“我。”
她的脚步顿住。
门外的声音停滞两秒,再次响起。
“你要一直躲着我吗?”
隔着木门传进来,这里本隔音一般,他应该是压着些音量,所以听起来有点闷。
桑芙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啪嗒”开了门。
屋外夜深人静,没什么光,只有她屋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庄墨闻很安静,就这么相看几秒,他看着她笑:“外面好冷,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桑芙忙让开身子。
门关上,她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几天不见,像几年没见那样,拘谨客气。
“好。”他没拒绝,在看她的宿舍环境。
桑芙转身,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定了定,又转回去:“可是这里只有我的杯子。”
庄墨闻的视线从桌面上移开,落在她脸上:“是吗?”
她点头。
“没关系,”他站在朦胧的光线中,像是在笑,“我不介意。”
桑芙神情怔愣:“什么?”
庄墨闻眉眼间的笑意明显了几分:“不用了,我不渴。”
他说完,视线又收了回去。
桑芙不知道他在桌子上看到了什么,这么专注,一边跟过去,一边问:“你怎么也来了?”
庄墨闻说:“你一整天一整天不回消息,我怎么能放心?”
桑芙抿了抿唇,她低声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话音落下,庄墨闻却没有回答,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她抬眼看去,只见庄墨闻拧着眉从堆了各种各样东西桌面上,抽出了一盒开封的药盒。
那是高原安西洋参黄芪胶囊,有高反症状后立即吃的药,这个药来西藏的游客都会备,庄墨闻不了解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这个……”
桑芙下意识抬手想抢过来,却被庄墨闻轻轻一避躲开了,他看了眼她,把内里的包装抽出来,上面已经抠掉了好几粒。
“什么更重要的事?”庄墨闻顿了顿,把药盒恢复原状,递给她,他声音不冷,只是有些沉,有些缓,“高反了却告诉我都适应,这不算重要么?”
见她没有接,庄墨闻也没强求,方向转了个弯,他把那盒药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说:“我知道这里信号差,但我不能随便离开。”
从桑芙把支教活动发给他时,他就托朋友了解过。
这里偏,信号差,条件苦,任何一点单拎出来,他都不放心,何况还是叠加在一起。
他倒是想自开始就和她一起过来,不过科研项目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天他忙着把实验室和科研各种事都交代好,处理妥当。
而她这边,他只能让人尽量照看着,却也不能事无巨细,唯独知道她平安就好。
“我既然在这里,就是都安排好了。”他补充。
庄墨闻视线轻轻落在她眉眼,那里被光勾出柔软的弧线,“反倒是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躲?”
从在中午的第一面开始,就在躲。
被击中心思,桑芙微微别过脸,“没有躲你。”
“桑芙,”庄墨闻摇摇头,“你不擅长撒谎。”
是的,她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去掩盖。
桑芙低着眼,不知道该怎么不回答。
庄墨闻看了她半响,正要再次开口,却在这时,屋外远远地传来一道高亮的:“桑芙!”
两个人都微微一顿,看向门外。
“是顾梦,”桑芙看向庄墨闻,神情有肉眼可见的慌张,“怎么办?你要不先走吧?”
庄墨闻又想气又想笑。
跟她说话,她一句不回,别人一来找,她就急着和他撇清关系。
但他还是给了她一个理性的答案:“现在出去,说不定会和她迎面碰上。”
“桑芙桑芙桑芙——”
声音越来越近,从顾梦房间到她这里也就半分钟的时间,庄墨闻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桑芙紧张地咬着唇,下一瞬就迅速做了决定。
她抬手把他往里面推:“快,先藏一下。”
但这里家徒四壁,连个封闭式的衣柜都没有,往哪里藏?
不管了。
她想把他尽量藏在门口的视野盲区里,一回头,窗户明晃晃的,今晚的月亮格外地亮,正对着他们现在的方向,再去拉窗帘显然是来不及了。
“这里不行。”她压低声音。
庄墨闻却仿佛是恨不得被发现,根本不帮她想办法,她推他就跟着退,拉就跟着走。
越急大脑越乱,顾梦的影子仿佛隐约地落在了窗户上,桑芙只能根据下意识反应,卯足劲一把将庄墨闻推上了张最安全的单人床。
被子一盖,灯一关,桑芙松了口气,正想起身出去,下一刻,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把她拦腰稳稳地捞了进去。
“!”
惊呼声还没发出来,桑芙的唇就□□燥温暖的手掌覆盖住。
一片漆黑里,她僵硬地压在他身上,心在耳边扑通扑通乱跳,被子里响起庄墨闻的声音:“嘘。”
热气洒在她额头,桑芙连忙点点头,唇上的力道就轻轻松了。
也就是他松手的下一秒,顾梦敲响了门:
“桑芙,桑芙,你怎么关灯了,睡了吗?我刚才发现,你的奶渣饼在我这,我给你拿回屋了,你没拿回去。”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她却紧张地直闭眼,嗓子也紧张得发干,像是被一双手给掐住了一样:“……我要睡觉了,你吃了吧。”
“不行,这是他们送给你的,我不能吃,要不我给你放进来?”
桑芙吓得声音一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