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
这一年的时间,林千礼几乎与向似锦一样,戒掉了所有的网络社交。
只有这样,那些无孔不入的谣言才可以最小程度地干扰他们的生活。
“切,我就知道。”
陈宇航倾身,戳了戳林千礼的脑壳,“我就知道你小子,训练的时候就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咋着,一年多不见,你现在转行当圣人了?!我可是知道,当时是梁瀚云和他的经纪人,一起把你推到姓吕的面前的。”
林千礼与他对视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这事儿你还想瞒我?!”陈宇航剜了他一眼,“恶有恶报啊!你不恨他们吗?你不想把他们踩在脚底下,鞭尸鞭个八万遍?!”
“恨。”林千礼斩钉截铁地应道:“但宇航,这有意义吗?”
他直白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的动摇,“姓吕的已经进去踩缝纫机了,梁瀚云也深陷桃色绯闻,事业受到重创。他们都已经自食恶果,而以我现在的能力,成天想着怎么搞-死他们,除了让我被滔天的恨意淹没,还有别的用处吗?被恨意吞噬,只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个赔本到家的买卖。”
“我前段时间,刚刚通过了一个年代剧的试戏,九月我就可以进组了……”
“噢,这部戏我知道。”陈宇航接话道:“导演虽然是个新人,但是眼光蛮毒辣的。你在她的戏里,就算演的是个小角色,也能跟着学到不少东西。”
“是啊。”林千礼笑了,“所以复仇是很畅快,但是我不想搭上我的人生去复仇。”
“林千礼。”陈宇航打断他,“你觉得娱乐圈,只有一个姓吕的吗?”
“……”
“还是说,你觉得娱乐圈看不惯你的人,只有梁瀚云?”
他一改方才的随意,脸上的笑平添了几分从容,“一个姓吕的,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你。而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人还有千千万万个。你想独善其身,你做的到吗?”
“就算你真做的到……”陈宇航巧妙地顿了一下,“你的身边人呢?”
林千礼眸光一凛。
陈宇航几乎是一下戳中了他的痛点——
他永远不可能对向似锦的失意与落寞视而不见,他怎么会看不见,从Luminé离开的那晚,向似锦红肿的双眼;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半年前初雪那天,她坐在摇椅上茫然无措的模样。
如果可以,他希望向似锦能够恨他、怨他,这样,当他贪婪地渴求向似锦留在他身边时,他就不会有如此强烈的负罪感。
但她爱他,甚至舍不得真的恨他。
他还不够强大。
林千礼抬眸,与陈宇航的目光相交。
陈宇航说:“所以,和我合作吧?我当你的经纪人,从此以后你所有的活动,都由我来把关。”
“为什么?”林千礼顿了顿,“我是说,为什么是我?”
陈宇航微眯眼,“缘分?”
“……”
见他沉默,他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林千礼,你不觉得我爸妈那种靠自己摸索出来的成功路非常有挑战性吗?”
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你以为我这一年多光学会怎么当野人了吗?我可是认识了不少圈内的朋友,我现在的条件当然可以选一个有人气的艺人,把他捧成顶流,但远远不如把你这种一穷二白的小艺人捧起来,成就感来得强啊~”
林千礼注视着陈宇航的眼睛,他知道,他没有在撒谎。
但下一秒陈宇航突然臭屁地扬起了自己的下巴,说:“再说了,善战的狼!就算生了只哈士奇,这只哈士奇也必须是最闹腾的你懂不懂!汪汪汪——”
突然的随地大小演,一扫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林千礼顶着一头黑线,抽了抽嘴角,“……其实你也蛮适合去演戏的哈。”
“演什么?”陈宇航两眼放光,开始了碎碎念,“动物世界吗?我跟你说,我也觉得我有点这方面的天赋……”
在参加节目的时候,林千礼就知道,陈宇航这人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他想做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光动嘴。
就像他非要在训练基地藏手机,他就真的能想出一百种方式躲过工作人员的巡查。
在两人达成约定的半个月后,林千礼个人工作室正式成立。
九月,回到北城的他,协调好课业,正式进组拍戏。
林千礼的戏份并不多,在长达三个月的拍摄周期中,他的戏份只占了一个月,十月初就杀青了。
直到正式合作,林千礼才发现——陈宇航并不像他自诩的那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相反,他的逻辑思维、行事风格都相当出彩。在僧多粥少的娱乐圈中,他手握大把的资源,让林千礼接触到了不少过去的他都不敢肖想的资源与剧本。
他可以依据他的喜好与发展方向,挑选剧本,而不是饥不择食的生存。
短短三个月,林千礼,这三个字席卷了大半个娱乐圈。
如若说那场话剧表演给他带来的影响,是潮汐时隐隐上涨的浪潮;
那么在陈宇航的幕后推动下,那影响力堪比海啸。
怪物新人,成了当下最契合他的形容词,随着这阵迅猛的风潮,林千礼的事业风生水起。
在八卦新闻爆出陈宇航就是林千礼经纪人的那天,小猪给向似锦发去了夺命连环Call。
在语音通话的那一头,她兴奋到笑出猪叫,“象啊!!山顶洞人收心,回归人类社会拉!!”
林千礼朝着他的梦想又迈进了一步,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车辆在行驶,向似锦偏过头,看向林千礼。
忙碌的艺人生活,在带来闪闪发亮的光环的同时,也让他被高压下的疲倦淹没。
林千礼靠在座椅上,正闭目养神。
但他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忽地睁开眼,与向似锦四目相对。
他朝她笑着,温声道:“怎么了?”
“没事。”向似锦摇了摇头:“你再睡会儿吧,一会儿就到了。”
“好。”
车厢内静谧无声,除了彼此间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向似锦扭头,看向了窗外,只一眼,她就瞧见了大楼上那显眼的企业Logo——Luminé,她又回来了。
原以为再次踏足这里,向似锦会习惯、会麻木。
可当熟悉的字体闯入眼帘时,那一刹那,她只感受到了被烦闷、痛苦截获的心跳。
她垂下眼,手背附上了一层温热。
回头看去,林千礼还闭着眼,却握住了她的手。
车辆驶进地下停车场后停稳,下车时,向似锦拉住了林千礼。
她低声道:“千礼,我就不和你一起上去了。拍杂志封面,也不大需要我。我想去附近走一走……”
林千礼沉默地盯着她,许久,才说:“好,那等我们忙完了喊你。”
她笑着看林千礼等人的离开,随后轻车熟路地朝着地下停车场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大楼后方的湖面已经结冰,树木低垂的枯条正随风摇曳。
向似锦呼吸着凛冽的空气,倚靠在了护栏上。
她忍不住又一次回头,将那最熟悉的高楼纳入眼底,片刻后,她沉沉地叹了口气,不再去看。
八月底从婺城回来后,了解到向似锦迷茫的应君南,非常积极地给她介绍了不少与摄影相关的高薪工作。
名校毕业生和顶尖杂志社的实习经历,让向似锦在没有外力的干扰下,也收获了不少待遇优厚的offer,但没有一个的工作性质同Luminé类似。
她本该在这些offer中挑选出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像林千礼一样,重新开始。
可当站在这里,向似锦才意识到,那些选择,不过都是将就,Luminé于她而言,是无法替代的唯一。
见识了广阔天空的苍鹰,不会再心甘情愿地回到那被豢养的囚笼,哪怕那囚笼看似无限大。
Luminé有着她为之一生都想要前行的梦想,不是Luminé就不行,不在Luminé也不行。
耳畔被凌冽的寒风所占据,向似锦沉默地握紧了掌心的手机。
“你过得还好吗?”
愣神间,一道突兀的嗓音闯了进来,吓得她手一抖。
手机从掌心溜走,向似锦慌张地去接,但越紧张,手机越烫手。
眼看它就要像颠勺失败的菜一样砸向地面时,一只手稳稳地将它接住了。
边从瑾笑着颠了颠她的手机,说:“好久不见啊,向似锦。”
除开刚离开Luminé时,边从瑾给她和林千礼介绍过一个律师,她们再没联系过。
一年未见,她和向似锦记忆中不大一样了。
此刻,她正穿着一件剪裁独特,但款式低调的短款杏色大衣,过去及腰的长发剪短到了耳侧,耳垂上悬着两个金色的弧形耳环。
她变得好像Cassandra。向似锦想。
向似锦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有些结巴地开口:“好、好久不见。”
闻言,边从瑾却微微眯起了双眼。
她勾唇一笑,有样学样地结巴道:“好、好、好久不见?”
一听,向似锦就知道边从瑾是故意的。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好无聊。”
“怎么无聊了?”边从瑾耸耸肩,“以前你不是经常这么干的吗?”
以前、以前、以前。
那些旧时的回忆,同她的不甘心,像梦魇一般缠上向似锦。
她沉默地看了边从瑾一眼,闭嘴了。
见状,边从瑾不以为意,“林千礼在拍封面,怎么?你都跟到楼下了,不上去见见我们吗?虽说现在不是同事了,但好歹算朋友吧?这么久没见,连个招呼都不打?”
“……没什么好见的。”向似锦错开目光,朝她别扭地伸出手,“手机还我。”
可边从瑾非但没有还她手机,反而相当自然地将她的手机揣进了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