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习习,有些温暖的温度,以及身体的疲倦,让她的意识开始放空、放空——
“阿锦?你要睡着了吗?”
很好,向似锦醒了。
她在林千礼的怀中倏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直起身,猛一抬头,只听“砰”的一声,她的脑袋撞上了林千礼的下巴。
但她却似对疼痛浑然不觉,双耳通红地瞪了林千礼一眼,质问道:“你怎么才来?!”
向似锦的话跟连珠炮似的,“你知道我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吗!不管你是来还是不来,你是不是都应该和我说一声!你倒好,这两天我发了那么多消息,你都随便回了两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话音未落,她瞥见了林千礼那泛着水光的眼睛。
她倏地止住了话头,“……”
剧烈的疼痛,让林千礼没忍住溢出了生理性泪水。
面对向似锦气势汹汹的质问,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语气略显亲昵,“阿锦,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闻言,向似锦眸光一闪,别扭地转过了脸。
向似锦啊向似锦——你现在真是轻轻松松就这小子拿捏了啊。
以前怎么没觉着,他撒起娇来这么可爱。
她沉默了片刻,喉间一阵发痒。
与她咳嗽声一同出现的,还有两瓶被同时递到她面前的矿泉水。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从一开始跟着她过来的人就不止有林千礼。
她将脑袋扭向另一边,与应君南一脸揶揄的笑容打了个照面。
完了。向似锦想。
沉默在四人形成的小空间蔓延开来,好半晌,秦予淮才率先打破了气氛。
他轻声道:“喝点水吧,这个是常温的。”
向似锦抬眸去看林千礼,却发现他有些反常。
明明上次还和斗鸡一样攻击秦予淮的人,此刻却显得异常安静。
他只是将自己手中的水瓶递到了向似锦的面前,但什么都没说。
见状,向似锦朝秦予淮点了点头,“谢谢。”
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了林千礼的水。
秦予淮的手仍旧悬在半空中,透明的水瓶因为他掌心的用力而向内凹陷。
“似锦!”应君南迅速圆场,“走吧?你还要去终点那里登记下。”
“好。”
向似锦跟上应君南,在秦予淮反应过来时,林千礼已经默不作声地占据了向似锦右手边的位置。
秦予淮沉着一张脸,走到了应君南的身边。
向似锦小口喝着水,问:“我第几名?刚才跑到最后我感觉眼睛都要黑了,没注意自己的名次。”
“第四。”应君南说。
“嗯……”向似锦思索了片刻,抬眸看向林千礼,“第四啊……”
她咧嘴一笑,“第四名也很好啊。”
向似锦将拧好了的水瓶递给林千礼,如期与他四目相对。
林千礼先是错愕,然后很快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暑假时的地区选拔赛,他也是第四名。
但有人不在意名次,就有人在意名次。
从水瓶不被选择,到现在目睹了两人对视的默契,那从胸口处蔓延开的酸胀感就反复冲击着秦予淮的理智。
他分明知道林千礼与向似锦是青梅竹马,有些心照不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也分明知道向似锦并不喜欢这些言论,但他……控制不住。
秦予淮清了清嗓子,掷地有声地开口:“但是从你之前训练的成绩来看,你这次发挥得并不好。”
向似锦无声地叹了口气,但为了不让在场的气氛太僵持,她还是解释道:“训练毕竟是训练,真实的比赛状况,我也没办法预测。而且能在人才济济的B大,拿到第四名,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人应该精益求精。”
秦予淮冷着脸,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林千礼,“而且你在明知道自己起跑时已经发挥不好的情况下,更不该在第二圈临时起意加速,你这样不仅会受伤,也会打乱自己的比赛节奏。”
“……”是可忍熟不可忍。
向似锦默默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但还没等她开口,林千礼就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正透过两人交叠的皮肤一点一点传给了向似锦。
她听见林千礼冷声道:“人确实应该精益求精,但这个要求,是要求自己的,而不是要求别人的。”
说完,林千礼和应君南匆匆解释了下,就拉着向似锦前往了登记点。
被留在原地的应君南瞥了一眼脸色更黑了的秦予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因为向似锦有比赛安排,所以第二天她并没有跟拍项目的任务。
登记完后,两人便找到了校园内稍高一些的教学楼天台坐了下来。
运动场的赛事如火如荼,天台上几乎没有人。
向似锦瞥了一眼从坐下后,就一直沉默的林千礼,误以为他还在生秦予淮的气。
她思索了片刻,轻声道:“其实你不用太在意秦予淮这个人的,我感觉他这人吧……就是有点没什么情商,大脑皮层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
林千礼被她的说法逗乐了,重复了一遍,“大脑皮层?”
“嗯呐。”见他笑了,向似锦也跟着笑,“因为大脑皮层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所以性格有些古怪。但其实他人不心不坏的。”
林千礼在口罩中撅起了嘴,他阴阳怪气地说:“你对他还真宽容……”
他一扭头就撞上了向似锦一脸“你还想做什么妖”的笑容。
他抿了抿唇,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阴阳,“我就不小心迟来了一天,你呢?愣是给了我一下,他运气真好,老是说些你不爱听的话,你都觉得没什么。”
“我什么时候给你一下啦?”闻言,向似锦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
“喏。”林千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这儿呢,还红着呢。”
“真的?”向似锦伸手就要去摘林千礼的口罩,“那让我看看——”
但当少女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耳廓的瞬间,林千礼猛地挺直了腰背。
他想起来自己今天戴着口罩的真正原因——
但向似锦显然还没有察觉到,她说:“虽然说你现在确实比小时候帅了不少吧,也开始真的走明星这条路了……但是应该还没有必要戴着口罩挡桃花吧?我们学校的女生都是看才华,不那么看脸的……”
她作势就要去勾林千礼耳朵后的细绳,却在碰到那棉绳的瞬间,被林千礼一把按住了手。
他掌心滚烫,五指微微发颤,几乎是用一种强势的力道将向似锦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
温热的掌心与有些发烫的面颊之间,仅有一个口罩之隔。
林千礼眼神有些慌乱,他囫囵地说:“阿锦,你不能、不能随便扯我口罩的带子,这和不打招呼直接扒我衣服有什么区别?”
明明是有些暧昧的话,但他所有的反常都表明了这不是林千礼最真实的想法。
向似锦没有抽出被林千礼按住的手,只是保持着这个微微倾身的姿势,静静地与他对视。
她唇瓣微启,“林千礼,你在瞒着我什么?”
在对视的第八秒,林千礼喉结上下一滚,错开了与向似锦相交的目光。
他有些结巴地应道:“没、没瞒着你什么事啊。”
可向似锦的目光,却让他无所遁形。
僵持的一分钟后,口罩从脸上脱落,她看见了林千礼脸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那是一道深红色的印记。
红痕的两侧,是皮肉被划开而微起的碎屑,零星的血斑落在红痕之上。
向似锦愣在原地,目不转睛。
她微微抬手,想要触碰那道红痕,却不敢……
她甚至不需要开口问,也知道,这个伤一定很疼。
她咬着唇,却无法抑制不断润湿眼眶的泪水。
向似锦红着眼,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你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有人又像小时候那样欺负你了!”
她的声线微微颤抖,“太过分了!都是上大学的人了!怎么还可以欺负人,又怎么可以对你的脸动手!都是D大的学生,难道不知道脸有多重要吗?!”
“你带我去找他!”她愤愤地就朝天台的门走去,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林千礼拉着手腕拽了回来。
他借着惯性,顺势将向似锦揽进了怀中。
右臂环在向似锦的肩上,左臂揽住了她的腰,他将脑袋靠在了她的颈窝处,泛红的耳廓正贴着向似锦的脸。
他轻轻用掌心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声道:“拜托了,阿锦。我已经成年了,我已经十八岁了,是个男子汉了。”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肩颈处,背对着林千礼,向似锦感受到了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听出了他话语里那微弱的哀求。
“阿锦,不会再有人像小时候那样欺负我了。”
被抱住的那一刻开始,向似锦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炸开了一样。
方才因为他的伤口而有所触动的心,转眼间被近距离接触产生的温热所取代,轰鸣的心跳声,让她的喉间一阵发紧。
好半晌,她才艰难地组织了语言,“那说不定啊……你长得可怜兮兮的,又爱哭,还爱逞强。小的时候别人欺负你,你有的时候都不敢说,长大了,再一听那些妖魔鬼怪说什么男子汉不能哭……”
林千礼又被她逗笑了。
从齿间溢出的笑声化作温热的气体,落在肩上,让向似锦猛地一颤。
她默默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再一听那些什么刻板印象说,男人就要怎么样女人就要怎么样,然后明明吃了亏,却默不作声,不和我说,那不就完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