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班和那种听听声音、拍拍鼓的音乐启蒙班,老师建议至少等到三岁半以后。现在去,主要也就是玩,玩玩颜料,听听响儿,跟咱在家带她们玩差不多,算不上正经学东西。”
“跳舞班就更别提了。” 姜禾摇摇头,“人家明确说了,起码得四岁半、五岁左右的孩子。骨头长开点,能听懂老师的话,手脚能协调动作才行。现在送去,纯粹是难为孩子,也难为老师,白花钱。”
“不过,” 姜禾话锋一转,带着点小兴奋,“老师虽然说不建议现在报班,但给了不少实在的好点子呢!”
“她说,在家多给孩子放放歌,儿歌啊,节奏欢快的曲子都行。” 姜禾眼睛亮亮的,“带着她们跟着音乐拍拍手、跺跺小脚丫、扭扭小屁股,这就是顶好的音乐启蒙了!孩子高兴,自然就喜欢。”
接着,她看向婆陈逸凝:“妈,画画这块儿可就真得靠你了。上次你带她们玩颜料,俩丫头可高兴了。老师也说了,这年纪的孩子,就让他们随便涂,随便抹,用手印、脚印都行。关键是让她们玩得开心,千万别管她们画得像不像、好不好。您有空就多带她们玩玩。”
陈逸凝听得连连点头:“成!她们爱怎么涂就怎么涂,我陪着,保证不拦着。正好我这新颜料多着呢!”
得了专业老师的肯定,又有了新工具,老太太感觉腰杆都硬了。
日子就在孩子们的咿咿呀呀和满屋子的笑闹声中滑过。
陈逸凝得了空就铺开纸创作,新颜料用得顺手,心里那个开画展的小火苗时不时窜一下,又被孙女们的呼唤按下去。
转眼到了九五年初秋,被全家“放养”了两年的陶欣迎和陶乐迎,精力旺盛得像上了发条的小马达,翻箱倒柜、追逐打闹,常常闹得陈逸凝刚拿起画笔就得放下,对着画了一半的作品叹气。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在陶乐迎身上。
陶欣迎性子沉稳,是能安安静静地自个儿玩的,但耐不住陶乐迎是个闲不住又爱招惹人的主儿,很是知道如何挑战姐姐的忍耐极限。
陶振和姜禾下班回来也常常累得够呛。
眼瞅着家里快招架不住这两颗“小炸弹”,两口子一合计,又特意去问了问矿务局幼儿园小班的赵老师。
赵老师见过几次这对机灵的双胞胎,说孩子口齿清楚,能听懂指令,虽然是九二年下半年生的,按理到九六那届才符合正规年龄,但可以提前送来试试看。
就这样,在那个普普通通的初秋清晨,还没到规定入园年龄的陶家姐妹,被“战略性”地送进了矿务局幼儿园小班。
同样被送去的还有宋远舟、楼璟煜和毛蛋儿三个小朋友。
第33章
入园第一天,陶家的阵仗可不小。
陶冠泽、陶振、姜禾、陶忠都请了会儿假,特意和陈逸凝一起,浩浩荡荡地送双胞胎去上学。
红砖墙围着的幼儿园门口,上演着各种版本的“生离死别”。
小小的陶欣迎、陶乐迎被赵老师牵着手,走到教室里,安置在一把小木椅上。
椅子对她们俩来说有点高,穿着花布鞋的小脚丫悬空晃悠着。
陶乐迎的小嘴瘪成了倔强的直线,眼圈发红,里面蓄满了随时要决堤的泪水。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那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小叔叔扬手跟她们俩打了个招呼后,就扭转了身体往回走,身影慢慢变小、变模糊,最终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拐角。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彻底不见,陶乐迎心里紧绷的弦骤然崩断。
“哇——————!!!”
酝酿已久的巨大悲伤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故作坚强。
陶乐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眼泪和鼻涕汹涌而出,糊满了她的小脸蛋。
她的小手徒劳地伸向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方向,像是想要把离开的亲人们抓回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里充满了被遗弃的恐慌和无助。
赵老师经验丰富,立刻蹲下身,将这个哭成泪人儿的小可怜轻轻搂进怀里,温暖的手掌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背,声音轻柔:“乖,乐迎不哭,不哭哦。爸爸妈妈他们只是去上班了,太阳公公下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准时来接你的!你看,这里有好多可爱的小朋友,还有好多你没玩过的玩具呢……”
然而,赵老师的安抚,在陶乐迎此刻山崩地裂般的悲伤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她在赵老师的怀里哭得更加变本加厉,小身子扭动着,像一条试图挣脱鱼网的小鱼。
陶欣迎的状态与妹妹的崩溃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一丝对新环境的审视。
她看向哭得撕心裂肺的妹妹。
虽然两人平时在家没少为抢玩具、争零食而掐架,但此刻看着陶乐迎那张哭花的小脸,陶欣迎早熟的小小心灵里,涨满了责任感。
她伸出小手,笨拙地去擦妹妹脸上的眼泪鼻涕混合物,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粗鲁,但眼神却很认真。
“别哭。” 她奶声奶气地命令道。
陶乐迎才不理,继续闭着眼睛嚎啕,小拳头还胡乱挥了一下。
陶欣迎叹了口气,小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老师放在矮柜上的小点心盒。
陶欣迎从椅子上下来,“蹬蹬蹬”跑过去,踮着脚够下来一小包印着小猫图案的饼干。
又“蹬蹬蹬”地跑回来,用她那不太灵活的小手指,费劲地撕扯着包装袋的边缘,小脸都憋红了,终于“刺啦”一声撕开一个口子。
陶欣迎掏出一块小猫饼干,直接塞进了陶乐迎还在嚎哭的嘴里。
哭声戛然而止。
陶乐迎下意识地吧唧了一下嘴,尝到了香甜的味道。
她睁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看姐姐。
哎,有用。
陶欣迎立刻把一袋饼干都塞进了陶乐迎手里。
大哭声变成了抽抽搭搭的哽咽,陶乐迎捏着饼干,小口小口地啃起来,虽然眼泪还在吧嗒吧嗒掉,但节奏明显慢了下来。
她啃两口,想起伤心事,“呜……”一声又哭一下,再啃两口……如此循环。
陶欣迎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妹妹这副“边吃边哭”的滑稽模样,一副“带不动,真的带不动”的生无可恋表情。
陶乐迎另一边坐着的是邻居楼家的小男孩楼璟煜。
他原本瘪着小嘴,拼劲全力强忍着没哭。
但在看到陶乐迎哭得那么惨烈时,仿佛被她悲伤的情绪传染,楼璟煜鼻子一酸,小嘴一咧,“哇——”的一声,也加入了“哭嚎二重奏”。
楼璟煜旁边,坐着的是宋远舟。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小衬衫,背挺得笔直,坐在小椅子上。
看着旁边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伙伴,他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楼璟煜的肩膀,冷静道:“别哭了,哭什么哭?放学爸爸妈妈就来接了。”
这话说得很对,赵老师连连点头。
然而,角落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小声音弱弱地反驳道:“不是……是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才把我们丢在这里的……”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哇——!!!”
“妈妈!我要妈妈!”
“爸爸!呜呜呜……”
“不要丢下我……”
……
好家伙,刚才还只是局部“暴雨”,这下直接升级为全班的“特大暴风雨”了。
小小的教室瞬间被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哭声淹没。
几个老师顿时手忙脚乱,焦头烂额,抱起这个,哄着那个,递纸巾、擦眼泪,忙得像旋转的陀螺,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际,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是毛蛋儿,哦不,现在上幼儿园了,得叫他姚晟楠了。
他迈着小方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教室中央那块空地上,清了清嗓子,喊道:“大家别哭了,我给你们跳舞看吧,我跳得可好了。”
不等老师反应过来阻止,姚晟楠已经开始了他的个人秀。
他自创了“狂野派”舞蹈,一会儿疯狂跺脚、一会儿手臂像风车一样抡圆了甩、一会儿把自己转得晕乎乎差点摔倒,一会儿扭扭小屁股。
姚晟楠跳得极其投入,表情沉醉,汗水很快浸湿了他额前的小卷毛,还差点撞到了旁边的小桌子。
年轻的刘老师怕他受伤,数次想上前阻止这过于“热情奔放”的表演,但姚晟楠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对她的示意视若无睹。
刘老师哭笑不得,试图引导其他小朋友:“看,姚晟楠跳得多……呃……多带劲儿啊!大家给他鼓鼓掌?”
终于,姚晟楠以一个自认为极其帅气的姿势结束了这场表演。
他单膝跪地,一手叉腰,一手高高指向天花板,小脑袋高昂着,眼睛亮晶晶地扫视全场,定格在那里,像一座雕塑。
教室里一片诡异的寂静,小朋友们全都忘了哭,挂着鼻涕泡泡呆呆地看着他。
姚晟楠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小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仿佛在说:“掌声呢?欢呼呢?”
刘老师会意后,赶紧带头用力鼓掌:“好!跳得真好!姚晟楠真棒!”
其他几个老师也被他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跟着鼓起掌来。
小朋友们也懵懵懂懂地跟着拍起了小巴掌。
听到掌声,姚晟楠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煞有介事地对着“观众”的方向鞠了一躬。
他这一番“激情献艺”,成功转移了大部分小朋友的注意力,教室里的“暴风雨”总算降级为“小雨”,又渐渐由阴转晴,一片向好起来。
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经历了上午的情绪风暴,小家伙们大都饿了,乖乖地围坐在一起,等待老师们给他们分饭。
陶乐迎已经完全忘记了早上的“生离死别”,吃货本色暴露无遗。
她系着印有小猫咪图案的小围兜,小脑袋几乎要埋进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餐盘里。
青菜、肉末、米饭,被她一股脑儿塞进嘴里,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贪吃的小仓鼠,吃得那叫一个香,还不时发出满足的“嗯嗯”声。
风卷残云般扫光了自己盘子里最后一点饭菜,陶乐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小肚子似乎还没填饱。
坐在她正对面的,是宋远舟。
他吃饭的样子和陶乐迎截然不同。
宋远舟坐姿端正,一手扶着餐盘边缘,一手握着勺子,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他把不喜欢吃的胡萝卜扒拉到一边,吃到八分饱,就放下了勺子,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正盯着他,嘴角油润润,还沾了两粒米饭的陶乐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