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贺东篱身上,她有点吃到朋友圈里时常拿出来白话的nerd美人的性感了。
毕竟,当年张牙舞爪的宗墀,真的回回吵不过贺东篱。她即便到今天,也毫不避讳地朝东篱,“说真的,上学那会儿很多女生是嫉妒你的,包括我。”
“你到底是怎么追宗墀的啊?”蒋星原始终不信,书呆子要怎么追这个浑身是嘴又嘴上涂鹤顶红的少爷啊。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需要保密的了。
高二上学期末,平安夜那晚,宗墀头回跟贺东篱倾诉了他的家事,结果没几天,元旦汇报演出那天,学校突然传起了宗墀的八卦,说他父母是不正当婚姻,说他相当于私生子。他妈妈足足比他爸爸小了十二岁。他来一中也是因为在原先的学校打架斗殴被除名了……
贺东篱一头雾水之际,才要去找宗墀的,他快了一步。那晚他问她,我和你说的事,你和谁提过?
贺东篱摇头,她什么人都没提过。
宗墀一时意气,将平安夜那晚贺东篱冷冷淡淡提前走的态度理解成,她不屑听,甚至曲解成他父母婚姻的不道德。
贺东篱自辩,她没有,她再不屑,也不会以散布别人家事为乐。
宗墀听到的意味就是她确实不屑了。他轻蔑地笑着,试图正名,我父母不是不正当婚姻,我爸第一任婚姻是包办的,和前妻好聚好散,他和我妈是之后的事,我妈没有介入任何人的婚姻,我爸也是光明正大娶我妈,哪里不道德不正当,合法结为夫妻难道还会比不结婚的不正当么?
宗墀一口气声辩完,胸膛作起伏状。足见他的愤怒与剑拔弩张。
贺东篱愣了愣,才不得不对号入座了他最后口口声声的不结婚、不正当。
廊桥上,她迟迟没言声。
风吹如鼓,宗墀突然伸手来,不无失言的自觉,“对不、”,贺东篱后退了一步,他再要说什么的,贺东篱也懒得听了,谈不上自辩,只告诉他,“我没有那么歹毒,或者见不得别人好。你爸爸妈妈多么的恩爱或者多么的光明正大,不会成为我嫉妒你的理由……”
“我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是么?”
“贺东篱,我只对你说过我的家事。”
“我没有特别想听。”
“……”
“你说了,我听了。就成了你怀疑我的理由。”
“我没有怀疑你!”
“那你跑过来说一大堆是为了什么,证明你父母的正当,还是谁父母的不正当!”
“……”宗墀哑口,他盯着贺东篱看了几眼,随即扭头就走。
没几步,他折回来,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下了。最后,只留下一句,“贺东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你就从没瞧得上我。你自己知道。从来没有。”
那晚,贺东篱回去,公交坐过了站。
她下来走回头,看着星空里一时掠过的夜航灯,闪烁且游龙,她想或许有个人已经在那上头,舷窗往下望的话,她该是多少比例尺般的小不点呢。
宗墀原本计划是春假前去到他父母那边报到,春节后没多久,他准备许久的省泳赛算不上失利,得了个银牌。
为此,学校特地公开表彰了。宗墀却莫名地去橱窗前亲自揭下了他的红榜。
他父亲的秘书来校给他办退学手续的时候,哪哪都找不到小池。贺东篱从校游泳馆后门失修的栅栏里钻过去,在闭馆停电的泳池里找到了宗墀。
四下幽暗,贺东篱的感官至今都记得那天泳池里的消毒水味和宗墀来回划臂、起腿的水花声。
他自由泳赛制地游了四个折返,始终没破水出来。贺东篱朝前走了走,最后在教练休息室旁的一处空地防滑砖上站定,边上有放置他们集训常用的发令枪。是连着扩音音响的那种。
贺东篱扣动扳机的时候,原以为是没有通电的。她说不清那一刻她为什么要这样,顽劣、无聊还是猎奇。就像小时候她有阵子她很厌学,借着身上起湿疹的理由,请病假在家。她答应父母,湿疹好之前,她不吃糖果巧克力的,然而,她为了能晚几天去上学,每天趁着父母去上班的时候,悄咪咪吃一两颗。
直到有天下午,她偶然发现爸爸DV机上的红点是亮着的。她没逃过父母的一顿教育,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成绩始终名列前茅的女儿会所谓的厌学。贺东篱最后还是轻装上阵地回学校了,她即便病假旷课一周,模拟考依旧是第一名。然而,她吃甜食的癖好,没戒掉。因为它是最简单的离经叛道。
扣动扳机,电光火石间,那句最严肃的“Take your marks”口令骤响起,紧接着枪声如离弦箭矢出去,回不得头了。
水里的人破浪出来,摘掉泳镜,抹干脸上的水,看清岸上的人,他一言不发。
游泳馆里冷清,但足够闷,闷到大脑缺氧的那种。
贺东篱把发令枪不作声地还回原位,她不高不低的声音,喊了水里人一声,告诉他,他爸爸的秘书在找他。
宗墀没理她,贺东篱再落单地站了没三分钟,她转身要走了。
片刻,听到有人涉水上来的动静。她回头,只见宗墀轻车熟路地去拨开了馆里的照明灯,一根根一排排,霍闪般地,林海破竹似地,直到亮如白昼至每一处角落。
开灯回来的人,摘了泳帽,甩甩头,他头发、脸上的水,全到了贺东篱脸上甚至嘴里。
她委屈地抿抿嘴巴,当事人浑没自觉,他继续往前走,走到他的行李前,拖鞋和毛巾在袋子上,宗墀拿毛巾擦身,脚再要往拖鞋里伸的,岂料他套反了,穿了一只才发现,随即哪哪都不顺心似地脱掉了,拿脚尖一踢,两只鞋全跑水里去了。
第18章 “入室抢劫。”
两端沉默里。宗墀行李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唱, 贺东篱想也知道该是他家里在找。
当事人全当没听见,拎起一瓶水,仰头就往嘴里灌, 喝不完地又往头上和脸上浇。
一时补给平静后,他这才跟发现身边还有人的不耐烦,问她, “你的话带到了,还不走?”
贺东篱有被驱赶到, 自觉转身。
宗墀在她脑后警告她, “出去别多嘴,我自己有腿, 我爱几点回去就几点回去。”
贺东篱犹如被蛰了一下, 果断回头, “宗墀,我再跟你说一遍, 你的事不是我说的。”
“我也再跟你强调一遍,我没说你说过。”
“你没说……”
宗墀一下打断她, “我问你是不是跟谁提过, 提不代表是你主观去造谣。”
贺东篱一时, 四肢百骸都酸酸的,她大可以直接告诉宗墀, 我已经知道是谁说的了,是徐西琳, 她那晚和同学听到了他们谈话。
徐西琳也承认了, 倒不是她主观去散布,她至多没有第一时间去制止。
她说她讨厌宗墀那永远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看着他吃瘪, 别提有多爽了,他们一中走了一个纨绔子弟也是他们所有人的福报。只可惜,有人要落单了,也有人要少个依靠了,贺东篱,你别不承认,你就是和你妈一样。
仗着点绩点仗着点漂亮,你钓着宗墀,回回有事他都替你出头。你们母女俩真的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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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篱质问徐西琳,谁替我出头了,什么时候?还有,到底是我和我妈离了男人不能活,还是你徐西琳,你们兄妹俩离了对我的恨意不能活?
徐西泽站在边上,对她们两个人日常的掐架,冷漠、置之不理。
徐西琳始终拿妈妈说事,她说她永远不能原谅背叛她妈妈的男人,也永远瞧不起依附男人的女人,她笑话贺东篱,难道不是么,你妈妈不就是这类的菟丝花么,不是的话,她怎么会同意跟徐茂森。她死了的老公,你爸爸,是他外派出去的技术骨干,那些年,他名义上去分厂公干,实际呢,也许你爸爸和我妈头顶上早就戴烂了的绿帽子了。
贺东篱气血倒流的程度,她几乎要扬手打徐西琳的,被徐西泽从身后撅住了手腕。
她哭着说没有,爸爸在生病前,他们感情都很好。又挣不过徐西泽的力气,最后,气急败坏地一屁股瘫到地上,徐西泽还是没有松开她。贺东篱拼着所有的力气,肘击在他心口上,最后回过身一巴掌囫囵在他脸上。
她站起来,以割席的态度、掷地有声地告诉他们兄妹俩,他们徐家的一分钱她都不会拿的,但是你们试图羞辱我来达到叫我劝退我妈离开你们父亲,想都别想了,谁的糊涂账谁自己去理吧。
徐西琳气得发抖,她眼里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她骂贺东篱不要脸,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所以你这是公然认可你妈妈做小三了!
贺东篱争辩,我再说一遍,她不是。她回来江南的时候,是丧偶阶段,你爸爸也是。你给别人扣帽子泼脏水的时候,也该明白,谁主张谁举证。徐西琳,你宁可污名化你爸爸、你从前的家庭,也不肯承认,你只是单纯地拿你爸爸你的家族利益没办法,你口口声声说我妈离了男人不能过,凭什么不是你爸爸离不了我妈……
控诉的人话没说完,被徐西琳丧失理智地推了一把。贺东篱整个人以后仰倒栽的姿势从楼梯口跌了下去。边上的徐西泽失控地喊了声,才要下楼去的,徐西琳拖住哥哥,骂哥哥,你去扶她,我就永远让你见不到我!
七八级台阶,陆阿姨闻言,上了楼,见状,连连喊不得了,把东篱扶起来,头脚的检查了下,只有脊椎上蹭破些皮。陆阿姨是知道这组合家庭的矛盾的,她帮理不帮亲,小的说不动,只能拿老大开刀,怪西泽,你是哥哥呀,男孩子呀,怎么能眼睁睁由着她们姊妹俩动手到这样啊。是你爸爸要和你喻阿姨在一起,有什么就冲你爸爸去啊,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爸爸的性子,再闹下去,大家都没好果子吃。出了人命,我看看,你爸爸多大的能耐能替你们兄妹俩捂住!
贺东篱从地毯上爬起来,陆阿姨情急之下,撩她的衣服看伤口也没有避讳台阶之上的徐西泽。贺东篱抬起眼眸,目光一时沉寂。徐西琳轻蔑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楼梯口的两个人,她说好得很,连一个保姆都被这后来的所谓女主人收买了。
贺东篱,你好不要脸,说得出男人离了你们不能活的话。既然有这个心思,又怎么舍得放宗墀走的呢。你就该牢牢抓住他的呀,还是说,你也知道,宗墀那样家庭的孩子,走是迟早的。你妈妈也就骗骗徐茂森,试试看,她生出来的女儿,能不能学她的本事,告诉你,你在宗墀妈妈眼里,提鞋都不配。
贺东篱笑了笑,毫不走心,甚至几分讥讽,更多的是腰上的伤口牵扯的疼。疼才能清醒,清醒的参破,比起是非曲直,人活着的更多的是欲望。
她有点懂了,就像徐西琳口口声声为她母亲抱不平,就像贺东篱所谓地为她父亲抱不平,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就像今天这一仗,看似为了各自父母、阵营,其实,还是个人得失。
“徐西琳,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宗墀走不走啊?”
楼上的人,突然身形一动,几乎要踱步下来,被她哥哥拦住了。
贺东篱也撇开陆阿姨的手,说她没事,并叫她转告她妈妈,她回来过了,有点事,她还是先回桐城那边住了。
临走前,贺东篱朝楼上看了两眼,一眼不忿,一眼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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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告诉宗墀是谁传的他家的谣言,自然也没有说到徐西琳好像并不舍得你走。
贺东篱失神的时间太长,长到宗墀耐性告罄。他将毛巾丢开,走过来,光着膀子,跟贺东篱不是一个季节。“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正名你的清白还是荣誉?”
“谈不上。一个人想别有居心地误解你,你怎么解释都不够的。”
“那你过来干嘛?”
“你爸爸秘书在找你。”
“他们找不找我,关你什么事。”
贺东篱别开脸,看池水上因为流动的风,荡漾起的涟漪,微不可闻。她也不能辨明,到底是风动,还是她的心叫池水动了。
“在你走前,来祝贺你的,祝贺你得到银奖。”
宗墀歪歪头,鼻孔出气,他不知道是挖苦自己还是挖苦她,“到底是祝贺还是来嘲讽的,银奖有什么值得祝贺的!”
“银奖为什么不值得祝贺?”贺东篱不疑有他的表情,说好听点是纯粹,其实她知道宗墀背后叫她书呆子。
宗墀移过脸来跟她对视,四目相交。片刻,贺东篱再正经不过的口吻道:“我连游泳都不会呢,这种省赛得银奖,在我看来就是佼佼者,不对,是佼佼中的佼佼。”
“你怎么了?”
宗墀冷不丁地问了她这一句,贺东篱几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离别在即,她想她该跟这位相伴几年的同学、校友握手言和。尽管他这个人真的在学校里没结几个善缘,全是仇恨跟梁子了。
“没怎么,就是来跟你祝贺一下,还有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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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都走到出口处了,隔着那五十米,宗墀喊住她,“贺东篱,你要我教你游泳吗?”
“……”
“你这么大的人,居然不会游泳。初中体考怎么过的?”沉默的空隙里,他声音由远到近,最后落定在她眼前。
“我体考没选游泳。”
“少废话。我教你游泳,你帮我补习小四门科目,我不怕告诉你,我不想被我爸安排到跟宗家那些人一起读书,我不喜欢他们,我也不喜欢我父母,我不喜欢他们的安排,我不喜欢我努力这么久的结果,但因为是银奖,他们一致觉得办庆功会有点太招摇,他们开庆功会我也不会去的,因为他们压根不是为了我。是他宗径舟的儿子。”
贺东篱头一回听宗墀说这一大摞话,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没了众口铄金里的他宗墀看不惯谁就能弄死谁的嚣张跋扈。有的只是别扭跟负气。“你不是说你父母很恩爱的么?”
“他们恩爱不代表也跟我恩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