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眼泪浸透他的衣服,灼伤他的皮肤。
她哭得一颤一颤, 贺京遂心里也不好受。
“盏盏,别哭了,”手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贺京遂哄她就跟哄小孩儿一样,“我在这呢,别怕……”
贺京遂在那儿陪了她很久,等人情绪稳定下来,才从她嘴里了解情况。
她坐在他身旁,自责的拧着手指,那股哭劲儿还没缓够,声音里还带着难受的腔调,“都怪我,要是我多关心关心她,多注意注意她的身体,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很让人心疼,贺京遂握住她的手,捏着她手指安慰她,“阿姨一定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
陈盏点点头,她像一只疲倦的鸟儿靠在他肩头,闭眼依赖,撒娇的蹭了蹭,“还好你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喊我来,我总要来的。”贺京遂笑着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尖,说道:“你倒是哭够了,最后心疼的人是我。”
楼颜是第二天早上醒的,陈盏高兴得差点又红了眼眶,她握住楼颜的手,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妈,你感觉怎么样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围一片白,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脑袋也好晕,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她眼睛里不停的转动。
楼颜皱眉,虚弱的发出声音,“这是哪儿?”
“这里是医院,您昨天在学校上课晕倒了,是学校主任送您来医院的。”
这声音柔和又焦急的响起,楼颜这才看清陈盏的脸。她心疼的看着她,眉眼也揪着,那张温和素丽的脸庞,也可窥见几分苍白的憔悴。
在她的印象里,陈盏从来没有对她露出过这样心疼的表情。
今天倒是第一次见。
楼颜抿了抿苍白的唇,唇角淡淡的弧度很浅。
并没有被陈盏发现。
她只是握着楼颜的手,难过又自责,“您怎么都不告诉我您生病了……”
楼颜静静地看着她,淡淡的说:“小毛病。”
陈盏瞬间红了眼眶,声音颤抖得快要哭出来,“那可是抑郁症,什么小毛病,要是您这次没进医院,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楼颜没打算瞒的,她自认为自己对情绪管理这方面做的还算是不错,但这段时间,她精神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她给陈瑾年打电话,陈瑾年不是敷衍就是说他在忙,到最后直接无法接通甚至是关机。楼颜真的很难过,难过陈瑾年为什么要这样,为了他的事业,一年到头都见不上面,甚至是本该一家团圆的除夕夜,也被他放在了工作之后。
她搞不懂陈瑾年为什么就不能像普通男人一样,和妻子儿女快乐的在一起,每晚她一个人睡在床上,旁边的位置永远都是冷冰冰的,她难以忍受这样的孤独,终于情绪爆发。
她不停地打电话过去,打到陈瑾年厌烦,她情绪崩溃的跟他在电话里吵架,质问他这些年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这个家庭。
或许是犯病,她甚至开始臆想,颤抖的声线拧着最后一点希望,她问他,“陈瑾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陈瑾年没有给她答案,冷冰冰的挂断了电话。
这仿佛是压死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天以后,楼颜似乎就没法像一个正常人,她总爱在闲暇时间想起这些事来,猜忌,惊慌,无助,失措,所有的情绪一拥而上的将她包围试图吞噬,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能不断地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就像是一个永动机器,不舍昼夜的工作,可是她还是失算了,机器也有报废的那一天,精神长时间的高度集中让她身体开始疲惫,终于,她熬不下去晕倒在地。
这些都是陈盏不知道的事情。
楼颜也不打算告诉她。
但看见她眼里泛滥的情绪,对她严格心硬这么多年,在这一瞬间里,却也忍不住鼻酸。
她用力攥了攥她的手,告诉她自己没事。
陈盏真的很想哭,她不知道楼颜到底在坚持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吸了吸鼻子,她将想掉眼泪的劲儿憋回去,坐在楼颜的病床边,跟她道歉,“对不起妈妈,要是我平日里多关心关心您,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真的……对不起您。”
“这件事跟你无关,”楼颜说:“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红着眼睛看着脸色苍白的她,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说:“您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陪陪您。”
“我们一起把这个病治好。”
这段时间,陈盏几乎每天都待在医院陪伴着楼颜,坐在床边给她削水果,陪伴她去楼下的小花园里散心,又或者给她播放一些能缓解精神疲劳的轻音乐。
母女俩彼此陪伴着彼此,过了一段温馨日子。
只是,陈盏还是能看出来来,楼颜很多时候还是郁郁寡欢的,她知道她在想陈瑾年,所以趁她午休睡着后,陈盏走到窗边给陈瑾年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多声,对面才接。
“喂——”害怕吵醒楼颜,陈盏压低了声音,还用手捂了捂听筒,扭过头看病床上的人并未因此转醒,才放下心的松口气,跟陈瑾年通电话,“爸。”
“盏盏,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电话里的陈瑾年这会儿并不忙,看见女儿的来电,他格外的惊喜。
陈盏没告诉他楼颜生病住院的事,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他有没有回来看看的时间,“我有点想你了,爸,您能不能抽个时间回来看看?”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跟爸爸撒娇?”陈瑾年叹气,也有些苦恼,“盏盏,不是爸爸不回来,是这边真的走不开,我走了,群龙无首,所有的项目都得暂停,爸爸耽搁不起这样的损失。”
“可是…我和妈妈都很想你,她都……”陈盏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的陈瑾年却没什么心思听,生硬的打断她的话,“好了,盏盏,你是大姑娘了,该懂事点。你这段时间放暑假,好好在家陪陪你妈妈。”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陈瑾年就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的挂断声冰冷的在耳边响起,陈盏难受的叹了口气。
经过陈盏连续一周的陪伴,楼颜积极配合医生进行治疗,状态和精神都好了许多,昨晚下了一场雨,气温湿润了许多,太阳也柔和,陈盏陪着她去楼下花园散步,顺便也晒晒太阳。
去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陈盏把它送给楼颜。
那束花沉甸甸的,楼颜看见陈盏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害羞,“我好像……没送过您花,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了,觉得还挺漂亮的。”
楼颜看穿她那点小心思,对她淡淡的笑了笑,“谢谢。”
“您……喜欢吗?”陈盏试探的问,眼里期待。
楼颜不善表露自己,嘴上也只是说:“还算凑合。”
陈盏弯唇轻笑,眉眼弯弯。
没被她拒绝,那便是喜欢了。
她第一次在楼颜面前笑得这么开心,说话的声音也轻快,“那我明天再给您买一束。”
这段时间在医院里照顾楼颜忙得不可开交,陈盏几乎没什么时间和贺京遂见面,害怕楼颜起疑心,她甚至连电话都没怎么跟他打。
忙里忙外都是她一个人。
这天她依旧带着楼颜在小花园里散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陈盏挽着楼颜的胳膊,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小路慢慢走,来花园散步的人还挺多,有老人有小孩儿。
“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陈盏问她,“感觉心情有没有开心点?”
“嗯。”楼颜点头。
“那就好。”陈盏放心下来。
她刚说完话,包里的手机就响起来,是医生打来的电话,通知陈盏要带着楼颜去进行新一轮的身体检查和心理疏导。
没耽搁太久,陈盏就带着楼颜回了病房。
身体检查和心理疏导需要花的时间太久,陈盏将人送进屋就被人遣了出去,待在那儿又实在无聊,陈盏一个人重新回了小花园。
随便找了个空的休息椅坐下,陈盏懒懒的靠着仰头看天,薄荷蓝的颜色,上面飘着几丝棉絮状的云。
她拿着手机对着天空拍了张照片,又冲着四周拍了拍,然后选了几张,发了个朋友圈。
没一会儿,底下一片留言。
贺时宜问她怎么在医院,季淼淼问她是生病了吗,甚至连跨洋那边的江遇,也给她留了言。
陈盏一一回复。
温热的风缓缓拂过耳边,陈盏回完信息就关了手机,闭眼让自己沉静下来。
这些天为了楼颜忙前忙后都没怎么休息,晒着温温的太阳,竟也在此刻生出一分疲倦,没有再抬起眼皮的力气,她就这样任由自己睡过去。
醒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她缓缓睁开眼,先是感觉到自己好像是靠着某个人,以为是别人,她猛地清醒过来,转过身张嘴就跟他道歉,“对不起啊不好意思,我……”
可当她看见身旁的人是贺京遂时,她声音戛然而止。
他坐在她身旁,懒懒的向后靠着,唇角噙着悠然自得的坏笑,目光锁定她那张发怔惊讶的脸。
轻笑着出声:“醒了?”
“你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贺京遂意有所指的朝她手里的手机抬抬下巴,“朋友圈。”
经他这么一提醒,陈盏想起来一个小时前她发的那个朋友圈,只是很随便几张照片,他竟然就能找到这儿。
陈盏心中有几分不平静。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的这些瞬间里,贺京遂朝她靠了过来,他的气息逼近,陈盏下意识扭头,两个人差一点就撞上。
分毫的距离,近在咫尺。
脑子宕机了一秒,周围有不少谈笑和欢闹声,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离得很近,陈盏有些不好意思的害羞起来。
她猛地将他推开,力道决绝,倒是让贺京遂愣了下。
反应过来,贺京遂猝不及防的笑开,他勾着唇,懒懒的靠着,甚至还翘上二郎腿,那双被阳光照得炙亮的眼睛饶有兴趣的盯着她。
明明无声无息,却像锁链。
捆住她,让她不得不感受他的存在。
“害羞了?”
陈盏没回答他的话,她只是抬眼看看四周,视线里有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和小孩儿,也有陪伴着他们的家人。
这闷骚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贺京遂意味深长的翘了翘唇角,放下腿,长臂一勾,将人猝不及防的揽进自己的怀里。手臂将她桎梏,环着她脖颈。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陈盏整个人窝在他怀里,举止亲昵,卿卿我我。
这么多外人还在呢!!
陈盏红了脸,想推开他,“你干嘛贺京遂,这是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