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包是她在学校小卖部买的,那个老板说里面装的是橙花的花瓣,可以有效缓解眩晕。
放鼻尖轻嗅,淡淡的幽香舒缓着陈盏的神经。
可也治标不治本,她甚至开始打嗝,陈盏预感大事不妙,抬手捂着嘴,帽檐遮盖她的脸颊,她将自己努力缩成一小团,肩膀颤抖。
捏着香包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的汗,她紧靠着窗边窝着,不敢靠贺京遂很近。
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贺京遂的动静。
刚上车的时候他完全没注意身旁坐着的是谁,后来听他们说,车里有个落单的高二同学。
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脑袋上扣着一顶帽子,帽檐有些宽,他这个视角只能看见一小节下巴。
没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可就在他挪开视线的下一秒,身旁的高二同学忽然打了个隔。
很清脆的一声。
他重新扭回头时,正看见她抬手捂嘴。她整个人都缩着身子,恨不得缩进座位的角落。
视线又重新落在她身上,他这次注意到她手心里攥着的那个东西。
和他临上车前去小卖部看到的一模一样,小卖部的老板说这东西能缓解坐车时头晕,说就知道他们要去春游坐大巴所以特意去进的货。
当时他正从货架上拿薄荷糖,就听见老板在和两个女同学说:“姑娘,你信我,这香包味道好着呢,就你们学校种的那个花,闻着多舒服,我这个也一样,也是那种花的味道,保证你不晕车……”
所以她这是晕车了?
贺京遂盯了她两秒,看着她将香包送到鼻子前面,轻嗅又拿开,挑眉。
反反复复的动作,让他对老板那句“保证你不晕车”存在质疑。
车后座颠得厉害,偶尔的刹车和转弯让陈盏真的难受,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胃里一阵阵恶心得泛酸,耳边还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声音。
像是快要崩溃,她感觉自己快要拉不住那根线。
直到怀里忽然被扔过来一颗糖。绿色的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着光。
以及耳边落下来的一道声音。
“吃这个,解晕的。”
她微微抬头,帽檐也跟着往上掀了一点,视线从并不宽裕的缝隙里落到身旁人的脸上。
少年眉眼深邃,鼻挺唇薄,那双眼睛漆黑如墨。
她不敢多看,只瞟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声音很闷的跟他说了谢谢。
那颗糖被她撕开塞进了嘴里,薄荷的清凉味道在口腔蔓延。
身旁也有糖果被人扔进嘴里的声响,被牙齿嚼得嘎嘣响。
他的存在感太深,陈盏心脏不受控的狂跳。
后来下车,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逃窜得匆忙,等她跑得离那辆车很远之后,才发现手里的那个香包已经弄丢了。
新鲜的空气重新灌进鼻尖,她吸了一口气,口腔里的清凉还黏在舌苔味蕾。
是贺京遂的味道,她意外的得到,小心翼翼的拥有,又不舍得的任由它消散。
那个香包就掉在贺京遂的座位上,回程坐大巴离开的时候,才被他发现。
手指穿进那根细细的绳子里,他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个丑不拉几的东西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他散漫着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正要将这小玩意儿收好,蒋谦南就忽然靠了过来,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一把夺过,好奇的打量,“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香包。”
“啥?”蒋谦南看着这丑不拉几的东西,注意到上面绣着的一个黄.色的香字,忍俊不禁的笑出声,“这又是哪个喜欢你的女生给你送的?这另辟蹊径的思维有点厉害啊,不过就是有点土哈哈哈哈哈哈……”
“别人的,”贺京遂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暗含警告意味的纠正他的话,“不是送我的。”
“那怎么在你手上。”
“捡到了。”
蒋谦南显然不信,以为他是因为这东西老土不承认,“这车上这么多人,就你捡到了?”
“这车上都是咱班同学,你吼一嗓子,物归原主。”他说着,就要过来抢,“别不好意思,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都高三了还打你主意……”
却被贺京遂一记眼光硬生生制住。
贺京遂声音里有些许不悦,“别瞎搞,这东西不是咱班里人的。”
“那是谁的?”蒋谦南抓了抓头发,然后猛地顿住,不可思议的看向他,“是那个落单的高二同学的?”
贺京遂送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谁知蒋谦南依旧异想天开,在他身旁鼓掌,“哥们儿,这姑娘追人手段挺高明的啊。”
他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在他耳边响起。
贺京遂懒得搭理他,将那个土土的香包揣进口袋后,双手环胸,闭眼小憩。
或许是身旁的这道声音吵得让人无法平静,又或许是口袋里的那个香包散发出来的幽香清淡的气息。
脑子里忽然闪过那个高二同学,她微抬头时帽檐掀起,与她短暂对视的瞬间。
明亮漆黑的眼睛,被窗外的阳光照映,像盛了一汪水雾,清凌凌的柔和。
恍然想到某种相似的小动物。
灵动的兔子,瑟缩的蜗牛。
第20章 “就这么想变坏啊?”
那天之后, 陈盏就跟贺京遂断了联系,她每天都看着手机发呆,看着他们之间那些屈指可数的聊天记录。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消失得悄无声息。
这些事还没能想明白, 周五的社团团建就先一步来了。
晚上八点, 陈盏和贺时宜准时赶到陆维组织团建活动的地方。
是京北市的某家高档会所,私密性极好。
从小被楼颜管的严, 陈盏从来没有来过这些地方。倒是贺时宜对这种地方熟稔许多,看到这家会所的招牌,她忍不住感叹:“没想到社长居然还是个大款……”
“这地方你知道?”闻声,陈盏扭头看向身旁的贺时宜。
贺时宜点头, “对啊,以前我哥,还有蒋谦南,我们经常来,我哥还是这儿的vip客户呢。”
没想到是因为这样。
贺时宜也没给她多想的时间, 拉着她朝里面走, “走啦, 我们赶紧进去。”
被贺时宜带着左拐右拐,来到陆维订的包厢门口。
重金属的门隔绝了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推开门的那一刻,音乐声铺天盖地的往外泄, 震得陈盏头皮发麻。
包厢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大家凌乱的坐在围着大理石茶几的沙发上, 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
头顶的镭射灯在疯狂的频闪,暗蓝色的灯光填充整个房间。
酒杯清脆的相撞, 欢声笑语一片。
和陆维打过招呼,贺时宜就拉着陈盏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周围坐的都是女孩子,她们喝着酒在聊天。
贺时宜俯身从茶几上拿过两杯,递一杯给身旁的陈盏,然后加入她们的话题。
她自来熟,没过多久就和那几个女孩子聊得火热,唯独陈盏规矩的坐在她身边,手里捧着那杯颜色鲜艳的酒,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大多数时间里,她扮演的是沉默的听众。
不过贺时宜并没有完全忽略掉陈盏,她偶尔也会回过头来跟陈盏搭上几句话,几个女生聊得欢快,碰杯喝酒。
陈盏第一次喝酒,颜色鲜艳的酒液在昏暗的气氛灯光里格外令人着迷,酒的味道很浓郁,滑过舌苔,遍布在口腔的各个地方。
不适应这种味道,陈盏几乎是皱着眉头将那杯酒喝完。
酒杯空掉的下一秒,贺时宜又从茶几上拿了新的一杯,笑嘻嘻的跟她说:“尝尝这个。”
陈盏小幅度的推阻,靠贺时宜很近,说道:“时宜,我不喝了。”
“喝嘛。”贺时宜正玩儿到兴头上,说道:“就一小杯,没事的。”
“可是我不会喝酒,等会儿喝多了怎么办?”
“放心。”贺时宜拍拍她的肩膀,用一种让人十分有安全感的语气跟她保证,“就算喝多了,姐妹我也会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学校的。”
推阻失败,陈盏没办法的接过贺时宜跟她递来的那杯酒,视线下垂,她看着杯口里那微微摇晃的酒液,有几分出神。
贺时宜跟她碰了碰酒杯,然后仰头一口喝尽,她脸上已经开始冒小红云,温温热热,很难看出她到底还有几分清醒。
那杯酒她没碰,被她重新放回了茶几上。
就在她盘算着等会儿到底该怎么将贺时宜带回学校时,一道俏丽的人影从另一边的男生堆里走过来,秦雨瑶身材好,腰肢纤细体态匀称,该长肉的地方都长了肉,男生看了眼馋,女生看了羡慕。
今天团建,她特地打扮,灰色一字肩露脐短上衣,高腰阔腿牛仔,披肩的长发被拉直,两边耳垂各挂一只银圈耳环,潮流酷飒,穿梭在这种令人上头着迷的昏暗环境里,有种扑朔迷离的吸引。
她走到这边,从桌上拿起一杯酒和那群小女生碰了杯,然后丝滑的坐到她们身边,语气熟稔到压根没有任何插话进来的异样感,“你们在聊些什么?”
几个小女生十分有礼貌的跟她问了声“副社好”,秦雨瑶靠着沙发,翘着二郎腿跟她们举杯喝酒。
有女生神采奕奕的跟她分享着她们的聊天话题,“我们刚刚在聊画展呢,这次的画展办得真好,吸引了好多人来我们学校。”
“画展办得好,大家都有功劳。”
秦雨瑶平等的将这份奖赏分给了在场的所有人,雨露均沾的表扬让所有女生都开心。
有人就顺势拍上马屁,“那也是学姐和社长带领的好,没有学姐和社长,我们哪会这些,这段时间,辛苦的应该是你们。”
“来,学姐,我敬你。”
秦雨瑶跟她碰杯,弯唇说谢谢。
“我也要碰!我也要碰!”
几个女生轮流碰杯,贺时宜也在列,她已经喝醉了,陈盏偷偷的拉了拉她的衣角让她少喝点,殊不知被她拍走,她扭过头来再三跟她保证,“盏盏,真没事的,这酒不醉~”
包厢里的暗光一帧一帧的从她脸上闪过,在这些闪过的瞬间里,陈盏看清她明显酒意醉人的眼睛,脸颊上两片红晕,连耳朵都是红的。
这哪是不醉,简直醉到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