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阳递贝斯的手还停在半空:“你不会吗?”
“会……一点。”
她更加疑惑,还是接过贝斯坐直了身,反复确认了一遍手里的是货真价实的贝斯:“你想学贝斯?”
纪明阳点点头, 模样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暻对纪明阳这突发奇想的行为发怵,又碍于不久前才在楼下对他保证过,做个“乖顺听话”的妻子, 现在并不想和他过多争辩。
她照例抱起贝斯试音, 却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你基本功都还没练, 怎么弹?”
纪明阳顿了顿:“我就学一首。”
说完, 他将耳边的蓝牙耳机摘下,顺带将平板打开公放递了过去。
陈暻接过平板的那一刻就傻了眼,屏幕上正是她昨天在直播间演奏《曜日》时的录播视频。
怎么偏偏是这一首?纪明阳是知道这首歌是写给他的了?
那现在算什么, 在戏弄她玩吗?纪明阳什么时候有了种些恶趣味的闲心。
陈暻脸皮忍不住一热:“你怎么突然要学这首?”
纪明阳沉默了一会:“你直播的热度很高, 我和几个客户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总问我是不是也会,所以就想学一下。”
离谱又合理,确实像是纪明阳能想出来的点子。
“好吧。”
看样子是她太自恋了。
陈暻勉强说服了自己纪明阳的动机, 但仍然不理解他的学习方式:“所以你刚刚在对着这个视频学?”
纪明阳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吃惊,还贴心地凑上前, 三指把视频画面放大, 直到看清她手上拨弄吉他的细节:“这样。”
“首先, 贝斯和吉他不一样……”
陈暻话没说完就先无语地凝住了, 她揉了揉脸, 差点被纪明阳给气笑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学乐器, 是对照着视频手势顺序硬背的吗?
“是吗?”
她看着纪明阳盯着贝斯困惑的样子, 看样子是完全不能懂, 形状也差不多,都是几根弦组成的乐器,怎么就不一样了。
她叹了声气:“这首歌和贝斯的音色不太适配,你想学的话,还是用吉他吧。”
“行。”
他说完起身,看样子是要吉他去了,陈暻实在希望这场莫名其妙的教学能快点结束,索性叫住他:“阳台就有,用我的吧。”
纪明阳看她一眼,脚步往阳台的方向去,没一会就提着那把吉他走了过来。
他拉了把椅子,照模学样地做出了演奏的姿势,与坐在床上的她面面相觑:“接下来怎么做?”
陈暻的嘴角抽了抽:天知道怎么去教一个跟着手指动作硬记的小白弹吉他。
“你……先按照你自己方法的弹一遍吧。”
纪明阳虽然不懂,却对自己的记忆很自信。但视频拍摄放大后,手指的位置多少有点误差,几声听起来和谐的调子里,时不时会突兀地传出两三声不合时宜的音符。
纪明阳这个音痴听不出来,陈暻却听得折磨,本想着忍完他弹完,拍拍手说句“出师了”就结束教学,但当纪明阳第六次弹出了声悲怆的错音时,她实在忍不住了。
“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要一起按住,再往下一起刷,明白了吗?”
她半跪在床上靠前,伸手将纪明阳的手指的位置硬生生调到了对的地方,纪明阳却忽然停了动作。
“不太明白。”
她抬起头,才发现两人挨得极近,纪明阳漂亮的垂眼微微向下压了压,显得几分无辜:“要不重新示范一遍?”
“不不……”
陈暻心神瞬间慌乱,惊得立刻弹回了床上,脑子一片空白。
“我学得很快。”
纪明阳却自觉地坐到了床边,抓着她的一只左手搭在自己的左手上:“就像你刚刚那样,带着我再弹一次吧。”
和他的坦然相比,陈暻感觉自己此刻紧张格外滑稽。
她心中悱恻,想极力撇清自己没出息的紧张不是来源于纪明阳,于是逞强般将双手覆上他的两只手的手背,却发现自己的心跳越发快了起来。
她屏住杂乱无章的呼吸,用一个近似圈抱着他的姿势,带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慢下拍子步步引导。
纪明阳也终于在她的带领下弹出了几段正确的弦音,然而没持续多久,陈暻有些泄气,这个姿势实在是太累。
而且这首歌是她专门为纪明阳写的,类似告白曲一样的东西,现在要教给喜欢的人……
怎么想都觉得羞耻。
她弹了没一半就败下了阵,松开歇了歇:“我有点累了。”
纪明阳也没有难为她:“明天再学吧,我不知道原来这么复杂。”
陈暻一想到这么麻烦的程序,还要进行第二次,就忍不住头疼:“这样子你真的能学会吗?”
“那要不你在我面前弹一遍,我尽量记住。”
陈暻暗暗叹了声气,不知道这是不是纪明阳对她晚上“忤逆言论”的报复,才想到让她大半夜真人教学。
她从床边靠坐起来弹奏,纪明阳坐在床边,安静出神地盯着她看,就是不知道盯的到底是她手上的动作,还是她的脸……
她低下头,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吉他上。
“大学的时候,你总和我说你想写歌。”
他突如其来话题转换,让陈暻有些猝不及防,歌还没弹完,她没有停,只是茫然地看了看他。
纪明阳以为是她忘了,顿了片刻后提示:“你说要给我写一首歌,拆穿我这个假艺术家,还记得吗?”
陈暻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放下了吉他,不免对过去的年少轻狂感到害臊:“记得,只是那个时候还不会写歌。”
“嗯……”
纪明阳点了点头:“但你现在可以了……虽然是和别人一起写的。”
想到了一起作曲的顾叔,陈暻眸色一暗:“这首歌严格来说,不能全算是我的功劳,没有他的帮忙,我作不出来这么完整的好曲子。”
纪明阳的身形一僵,眼波向下柔和:“他对你很好?”
“是。”
陈暻不否认,也许是夜深了,情绪不由得波动起来:“五年前我离开家后,都以为自己快饿死了,是他收留了我,让我有了容身的地方,不然我都不知道现在我会在哪流浪。”
她沉浸在回忆中,纪明阳忽然挪了挪位置。
她循着望去,纪明阳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还是说出了口:“晚上的话确实是我语气重了。”
陈暻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纪明阳无奈:“就不能不和他来往吗?”
搞了半天还是为了酒吧的那茬。
“我说过了,我是清白的。”
陈暻叹了声气看向他:“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也说了,我都听你的。”
“我之前不知道他对你有恩。”
纪明阳低着头,陈暻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些天舆论风向都盯在我们身上,稍微不对就会把别人牵扯进来,就当是也为了他们好,现在先暂时避一避风头,等热度消下去了,你再去处理吧。”
陈暻难以置信,纪明阳这话简直就像是在对她让步一样,总觉得气氛哪里有种诡异的不对劲。
她站在纪明阳的角度,能理解他生气的原因:她也只是情绪一时爆发,又苦恼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故事,到底要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但没想到还没过一个晚上,纪明阳在她什么证据都还没摆出来的时候,就主动地退了一步。
“你相信我?”
“嗯。”
纪明阳点了点头,忽然鼻腔出了段长气后起身:“你累了就继续睡吧,我上楼了。”
“等等。”
听完纪明阳的话,陈暻没来由地觉得心头萦绕上了暖意。
好像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大胆的想法:纪明阳今晚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该不会都是为了和她……道歉?
她忍不住想确认,所以拉住纪明阳的衣袖,小心地试问了句:“你、你知道这首歌是给谁写的吗?”
纪明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知道。”
“那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
“不怎么样。”
纪明阳不耐烦地转过了身,陈暻的心情还没来得及低落,就又听见他不无深意地补充了句:“赵曜肯定觉得好听,你让他评价吧。”
陈暻不解:“我干嘛要给他评价?”
“反正是给他写的。”
纪明阳语气不满:“又是收留你,又是帮你编曲。怪不得连歌名都要把他加上。”
陈暻像是忽然理解了纪明阳为什么会那样生气,也意识到了刚刚话语里的歧义,连忙拉住了再次准备离开的纪明阳:“这首歌的初稿,是在我去酒吧之前就定下了的。”
纪明阳合了合眼:“那又怎么样?”
“我是说,曲风、歌词……还有歌名,都是在大学的时候定下来的,《曜日》的曜,又不只能代表赵曜的名字……”
……大学?
纪明阳感觉思绪有些恍惚,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转身,正好看见身后的陈暻拉住他的衣角,红了半边的脸,视线面对他时,温怯的瞳眸轻轻颤了颤:“是写给你的。”
两人突然都不再说话。
纪明阳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好半晌没回过神。
“你、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我困了晚安。”
在让人尴尬的静默中,每一秒都煎熬难挨,陈暻扛不住脸上的温度,语速飞快地说完后,就钻进回被子里。
她用力掖紧了被子,恨不得将自己闷死在里面,怎么还是脑子一热告诉他了。
之前明明当着他的面弹了那么多次,现在还被他反反复复看了那么多遍录播,都没让他提起一点兴致,分明就是不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