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啊,婴宁。”
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她看了眼手机,又瞥向替自己奔忙了一整晚的祝婴宁,心里迟来地泛起了歉疚。
祝婴宁摇摇头,表示没事。
她们站在医院外的地铁站外,早春的晚风依然是冷的,吹得久了,露在外面的脸一个赛一个凉。
吴波搓了搓脸,叹气:“我觉得你心理好强大。”
“嗯?”
“你看,你都不会讨厌自己。”吴波郁闷地说,“难道你就不会有觉得自己长得丑,然后特别讨厌自己外貌的时候吗?你不会羡慕其他女生长得漂亮吗?像郭莹颖……甚至是邵彦君,邵彦君不算大美女,但她很会打扮自己,化妆啊、卷发啊,一通操作下来,也美得很客观,你跟她们在一起为什么不会嫉妒她们呢?”
祝婴宁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知道自己长得不算美,不过,我也不觉得自己长得丑。”
“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也没有刻意去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她用鞋尖拨开地面上的一颗烟头,又弯下腰,将它捡起来,投进附近的垃圾桶里,“我的眼睛只要能让我看清世界,它就是一双
好眼睛,我的鼻子只要能让我闻到香味,它就是一只好鼻子,我的嘴巴只要能让我与人交流,它就是一个好嘴巴。”
她看着吴波,摊开自己的手掌:“我的皮肤只要能保护内脏,它们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皮肤。我的双腿能带我跑去天底下所有地方,我的手能像现在这样捡起地上的烟头。”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执掌乾坤。
“那如果你皮肤上长了牛皮藓,你还会喜欢它吗?如果你长了口腔溃疡,疼到说不了话,你也会觉得你的嘴巴很好吗?”吴波故意挑刺找茬。
她笑了一声:“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能会暂时讨厌一下吧?等它们变好了我再重新喜欢。也可能不会讨厌,因为它们辛苦工作了这么久,偶尔生病或者犯错也很正常。”
吴波也被她的说法逗笑了,笑了一阵,那笑又变成了苦笑:“我真的没办法像你这么乐观,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做不到。都说女孩像花,我也想找到自己盛开的方式,可是也许我压根就不会盛开。”
祝婴宁看着她,温和地说:“那就不盛开,你不用一定要当花,你也可以当草,当泥,当空气,甚至当个吃肉的瓶子草。并非馥郁才是正确,你有你自己的生态。”
风拂过这天地,也拂过吴波酸涩的眼眶,拂出梗塞的泣音。
她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说你找不到自己身上值得爱的优点,没关系,那就慢慢找,我陪你一起找。”
**
把吴波安全送回家后,祝婴宁才折返回许思睿家。
她又累又困,靠在座位上眯了一会儿,下车,搭电梯,打开家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进门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灯都关了,只有她的房间还亮着灯,她以为是自己出门前忘了关灯,为自己浪费电愧疚了两秒钟,赶紧换上拖鞋来到房间。
一进门却看到许思睿坐在她床脚处,冷不丁差点把她吓到。
他穿着睡衣,面无表情,看到她进来了,也只是冷淡地转了转眸,朝她投来毫无温度的一瞥。
祝婴宁心里的警报瞬间吱哇作响。
她心里有了不妙的猜测,去看书桌上周天澜写给她的信,果然已经不翼而飞。
下一秒,许思睿从自己睡衣的口袋里摸出了那封信,抖了抖手腕,将信件展开。
沉默如山,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
不知过去多久,许思睿才缓缓开口,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不打算给我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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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宁:危。
第102章 祸不单行
祝婴宁赔着笑脸,哈哈干笑了几声。
原是想用笑容敷衍过去,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么?结果笑了半天,才发现全程只有自己在笑,许思睿始终面如寒霜,显得她跟个二傻子一样,只好讪讪住了嘴。
这一住嘴,空气再度凝固起来。
她觑看许思睿的脸色,见他阴着张脸,山雨欲来,像是真的生气了,只好摆正态度,结结巴巴解释:“我、我只是觉得周阿姨一个人太孤独了,所以才……”
“哦?”他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这么关心她?她是谁的妈?要不你干脆过继给她当女儿得了?”
她闷声不响。
“我和我妈之间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只有我才有权决定如何处理,你越俎代庖的时候尊重过我的想法吗?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代替我行事,连我小姨都不敢这样做,你脸怎么这么大呢?还是说你觉得你替我关心了我妈,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你自己难道不觉得特别荒谬可笑?”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真的……”
“多管闲事。”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最能在吵架的时候刺痛人的心。她垂下肩膀,叹气,用手指绕着衣角,鼻子有点泛酸,皱了皱鼻尖才将那股酸意忍下去。
许思睿像是还气不过,从床上站起来,冷冷地说:“祝婴宁,我没在跟你开玩笑,要是还有下一次,我不会因为你是女生就跟你客气。”停顿几秒,又拔高音量,吼了一句,“知道了没有?!”
祝婴宁被他吼得一哆嗦,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
他一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心烦,再低头一看手里周天澜写的信,更是心烦到极点,举起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将信件撕成了碎片。
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祝婴宁一惊,急忙抬手制止:“等一下许思睿,别撕——!”
她还没看呢。
当然,这句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绝对能把许思睿气死,她见口说无用,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手动制止,着急忙慌之下,拖鞋在滑溜溜的木地板上打了个绊,她慢吞吞地啊了一声,像被人搡了一把的不倒翁,摇摇晃晃朝前扑倒。
按照吴波给她灌输的偶像剧里的发展,接下来大致分两个走向,许思睿伸手接住她,然后他们两个在半空中慢镜头旋转三百六十度,再唯美地对视,或者她把许思睿扑倒在地上,进行一些超乎常理但在偶像剧中又显得平平无奇的亲密接触。
然而这两种都没有发生。
许思睿倒是下意识想扶她,可惜眼不疾手不快,反应迟钝,手在半空中抓了个空,没扶到。下一秒,祝婴宁整个人膝盖栽地,跪到了地上。
摔下去那一瞬间,她恢复了婴儿时期的抓握反应,全凭本能朝前一抓,想握住点什么东西维持平衡,让自己不至于摔得太狠。慌乱中还真被她找到了些许东西作为支撑,她想都没想就用力攥住,勉强借此稳住身体,等摔倒这个过程结束,她睁眼一看,才发现她手里攥着的是许思睿的裤子。
她把他的睡裤拽了下来。
“……”
“……”
死寂。
死寂在他们之间蔓延。
她呆若木鸡,瞪着他近在咫尺的腿,心里弹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
他居然没有腿毛。
许思睿是一个对自己的外表很龟毛的人,即使夏天天气再热,他也不可能像孙明远那样穿着老头背心和大裤衩招摇过市。和他同居了这么久,她就没见过他的腿,也没见过他穿背心。
她非常不合时宜地发散着思维,心想他是天生没有腿毛,还是有按时刮毛的习惯呢?
直到许思睿气急败坏地大骂一声,她神游到外太空的思绪才飘飘摇摇地回归地球。
“你变态啊祝婴宁!”
他伸手挡住内.裤上的关键部位,脸色又红又白又青又黑。
“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这才迟钝地察觉到窘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伸出手,帮他把裤子穿了回去。
弹力带重新收回他腰间,顺便把他挡在关键部位前的那只手也遮了进去,导致裤间鼓起鼓鼓囊囊的一大块,看起来着实有碍观瞻,像在当着她的面掏.裆似的。祝婴宁沉吟片刻,伸手,把他那只有碍观瞻的手也拽了出来。
啪——
手抽离时,弹力带在他胯骨上弹了一下。
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许
思睿已经彻底石化了。
“……”
“……”
完了完了完了。
祝婴宁脑海中飘过几面默哀用的白旗,觉得她和许思睿这辈子也许都无法和好了。
果不其然,在五六秒的僵化后,许思睿动了,咬紧后槽牙,用尽全力挤出一句“你好样的”,随后甩身就走,离开的脚步堪称怒气冲天,又有点像落荒而逃。
轰的一声。
他一脚踹上了自己房间的房门,把门甩得震天响。
**
“你跟许思睿吵架了?”周二某个课间,吴波忽然这样问。
祝婴宁做贼心虚,擦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狡辩:“没有啊……为什么这样说?”
“你们平时上下学不都会一起走吗?这两天却没有。”
“哦,那是因为这几天……”她想编点像样的理由出来,却编不出,看着吴波的眼睛,泄气般道,“好吧,我们确实吵架了。”
实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两天吴波的状态好了不少——吴波转换思维,觉得祝婴宁这么瘦,一定是由饮食习惯造成的,于是最近一直在模仿她的食谱,每天中午去食堂,祝婴宁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祝婴宁一口饭嚼多少下,她也跟着嚼多少下,务必做到同时动筷,同时撂碗。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身材,但比起之前那种不健康的减肥方式,祝婴宁认为现在这种方式起码较为健康,于是并没有制止。
没想到吴波的状态才刚好了一点儿,她和许思睿的关系就降至冰点。
她不是没想过找他沟通,奈何他完全不配合,每次远远见到她,都像见到鬼一样即刻绕道走,在家吃饭也坚决不和她同时出现在餐桌旁。
也不知道究竟要冷战多久。
祝婴宁揉着眉心,头疼得不行。
“你们因为什么吵架了?”吴波表示可以提供和好的支援。
具体吵架原因不能说,她含糊其辞地简化叙述:“我们一开始是因为A事件吵架了,但是A事件还没吵明白,就突然发生了B事件,现在我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因为A事件不理我还是因为B事件不理我,可能两者都有吧。”
吴波听得云里雾里:“什么A啊B啊的。”
“我不能说。”祝婴宁做了个给嘴上封条的动作。
“算了,甭管什么A啊B啊的了。”吴波一摆手,献出她珍藏的三十六计,“我跟你说,我之前看心理学书,看到一个心理现象,叫富兰克林效应,大意是,你越是请求某个人的帮助,那个人越容易对你产生好感,原因好像是人在帮助某个人以后,容易合理化自己的行为,骗自己说‘我帮ta是因为喜欢ta’,你懂吧?”
祝婴宁试探着说:“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让许思睿帮我?”
“对,你就制造点无伤大雅的小麻烦,比如在家里骗他说你脚崴了,让他给你拿药,或者假装在做饭的时候被油星溅到手,尖叫一声,等他过来帮你。”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