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答应,又怕他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要同她商量,而且她也需要找个机会对他说出不打算继续合作的决定。
思来想去,祝婴宁还是应下了:“好,那我明天带沈霏过去。”
“沈霏不用来了,她有别的任务。”
“啊?”祝婴宁愣了,心想好像我才是她的队长吧,我怎么不知道她有别的任务?你这越俎代庖会不会越得太理所当然了?
可偏偏许思睿给的理由令她完全无法反驳:“沈霏之前说她在给你们乡镇那边的政府官网做升级改造,遇到了几个问题,刚好我们这有个web开发的高手,可以跟她讨论交流一下。”
“哦……”
好吧,那这也不能算是利用出差之便谋私事了,这是妥妥的公事啊。
祝婴宁说服完自己,满怀不安地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应当是许思睿给沈霏的手机发了消息,沈霏果然说:“队长,我今天可能得去趟许思睿的工作室见个前辈,向她讨教点东西。”
她表示理解:“嗯,你去吧,安全到那儿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她们在酒店大门口分别,沈霏往左走,祝婴宁背上背包,独自搭乘地铁前往许思睿发给她的大学定位。
正值周中,有住在校外的学生匆匆忙忙赶来上早八,也有早上没课的学生与朋友谈笑着朝校门外走去。
明明也才阔别大学校园半年多的时间,但再次站到学校门口,看到过往的年轻鲜亮的面孔时,祝婴宁还是有种恍惚感,感觉自己在校园的生活已经遥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许思睿就站在南门门口低头玩着手机等她,穿得清清爽爽,白色羊绒衫加天蓝色牛仔裤,脖颈前还戴了条搭配用的手作长项链,活脱脱人形衣架子,脸上绒毛在上午的阳光下清晰可辨,说是大一新生恐怕都有人信。
她朝他走过去,许思睿似有所感般抬眼瞄了她一眼,说:“走吧。”说着便带头走了进去。
“我们去哪儿谈工作?”路旁树木荫蔽,鸟鸣铮铮,她亦步亦趋跟随他的步伐,试图迅速进入正题。
许思睿却悠然自得地说:“不急。”
然后就像来学校闲逛的旅客一样,突然向她介绍起了学校的建筑,什么这里是行政楼啦,那里是游泳馆啦,这里是教学楼啦,那里是艺术楼啦。
介绍就算了,看到泳池里有男学生在游泳,还要嘴贱点评别人的身材,一会儿说这个“是白斩鸡,没什么好看的”,一会儿说那个“过度健身吸引同性,也没什么好看的”。
“……”
祝婴宁已经完全确定了,谈个鬼的工作,这人就是叫她来他学校参观游玩加发散荷尔蒙的。
她是调头离开,还是调头离开,还是调头离开呢?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许思睿赶紧找补:“就上午随便逛逛,逛完了就谈工作。”
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你发誓?”
“我用我们待会儿进去一定能抢到最后一排发誓。”
“什么?”
祝婴宁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他拉着手腕带到了离他们最近的那幢教学楼。
一楼最边边的教室已经零星坐了十几个人在等待上课。许思睿领着她走进去,完全没有外来人的自觉,非常自然地在教室最末排寻了两个位置坐下。
小班的人彼此都眼熟了对方,看到他们两个生面孔走进来,有人投来惊讶的视线,但很快以为是代课的学生,又把视线扭回去了。
由于教室里有人,而且还很安静,祝婴宁不好大声说话,只能降低音量,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你干嘛突然进别人教室?你认识这门课的老师?”
他理不直气也壮:“肯定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进来?!”她看着教室里越来越多的学生,发愁,“我们把最后一排的座
位占了,那些晚来的学生要恨死我们了。”
“恨就恨呗。”
她又开始担心起别的:“要是有人因为我们占座没位置坐了怎么办?我们还是走吧。”
“得了,大学里90%的课堂都是没坐满的。”
“可是我们没有课本。”
他不理她了。
“要是老师上课突然点我们起来回答问题……”
许思睿将眼一眯,眼型因眯眼的动作成了狭长的狐狸眼,好气又好笑:“你焦虑型人格啊祝婴宁?屁大点事儿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东西的?”边说边给她呼噜毛,“行了,你不是背了书包过来吗,随便找点儿本子和笔摆上去就是了,只要你不在老师提问的时候主动跟老师对视,人家干嘛点你起来回答问题?”
她拍开他在她脑袋上作乱的手,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低头去背包里找笔,找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她为什么非得待在这?她走掉不就万事大吉了吗?于是立刻抱着背包准备起身。
然而与此同时,上课铃悲催地响了,原本还稍嫌空荡的教室涌进来一大批学生,老师也夹着课本与教案从前门走了进来,对他们说:“来,上课了,都坐好了啊!”
祝婴宁只能默默坐回去。
老师插入U盘,讲台上的投影幕布很快出现了这门课的名称,《文学理论》。
看到这个标题,她稍稍松了口气,虽然这门课她完全没接触过,不过由于从小看书多,她对自己的文学积累还是挺有信心的,就算老师调到她起来回答问题,她应该也能说出点名著,不至于哑口无言。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老师说的第一句话就超出了她的积累范畴:“来,课前复习一下,上节课我们讲了文学的召唤结构,哪位同学能简述一下召唤结构的基本内涵?”
“……”
失策,大大的失策。
她默默按照许思睿说的那样垂眸避开了老师的眼神。
眼角余光里,许思睿也低下了视线,拿过她放在课桌上的纸和笔,一副很忙很认真的样子,对着本子写写画画,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在认真做笔记,可她侧目瞟过去——他居然在她的本子上画王八!
由于及时避开了老师的视线,他们都侥幸逃过一劫,老师点了个坐在前排的同学起来回答。
那个同学洋洋洒洒说完,老师满意地颔首,让她坐下,点开PPT第二页,开始引入今天的课程。
祝婴宁悄摸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课,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正襟危坐,生怕老师看到自己,一直在尽力减少大幅度动作以及眼神接触,避免被人留意到。
许思睿倒是心态好,在她的本子上画了一只又一只乌龟。
课程进行到十分钟,就在他们以及班上同学都微微放松下来以后,老师忽然放下激光笔,拿起讲台上的文件夹:“好,我们来点个名提提神吧。”
班上窃窃私语声顿起,祝婴宁听到坐在他们前排的学生说:“完了,要不要群里发个消息通知一下他们?”
“发了也来不及了吧。”
老师满意地看着底下讨论开来的学生:“是不是没想到我会点名?之前就说过了,我这人点名比较随意,没有规律可言,想要拿到好的平时成绩,还是得靠自觉。行,废话不多说,第一位,林蔚心。”
“到。”
“周成泽。”
“到。”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被点到。
身为乱入的成员,祝婴宁和许思睿面对此情此景倒是乐得悠闲自在,毫无心理压力地看着其他学生在课桌底下偷偷发消息通知自己没来的朋友。
本来他们该一直保持袖手旁观到点名结束的,可当讲台上的老师念到一个名字的时候,祝婴宁怔住了。
她听到老师念:“乔忆男。”
班上无人应答。
老师把点名簿拿近了,眯眼重复道:“乔忆男?乔忆男同学在不在?”
班上依然鸦雀无声。
“乔忆男——!没来是不是?没来我记旷课了哈?”
前方的两个女生用微弱的气音讨论:
“忆男是不是忘找代课了?”
“应该是……唉,要不你掐着嗓子模仿下她的声音?”
“救大命,我哪能模仿出来啊?要模仿你模仿。”
“我也不行啊姐姐,肯定会被听出来的。”
说不清是为什么,祝婴宁甚至并不认识这个叫乔忆男的女生。
她想,可能是因为对方的名字吧。
就像祝知微由于从小饱受重男轻女的戕害,所以无法心安理得地舍弃腹中的女胎一样,她也无法对拥有这个名字的女孩坐视不理。
重男轻女的影响就像烙印在她和祝知微背后的胎记,很多时候,它都不为她们所感知,可是——极偶尔的时候,它们却会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灼出热烫的伤痕。
此刻她背后的伤痕隐隐作痛,凭着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替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微弱地答了一声:“到。”
老师原本都已经拿笔打算往点名簿上登记缺勤了,闻言掀起眼帘,额头因这个动作而压出了几道深深的褶。同学们也惊愕地回头向她看过去。老师打量着祝婴宁,又看了看名册,不确定道:“……你就是乔忆男?”
尽管毫无底气,祝婴宁还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你是乔忆男?你跟我记忆中……”老师组织着言语,“不太一样。”
她猜测着这个“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她比较黑,于是壮起胆子接话:“是的老师,我最近有点晒黑了。”
班上其他同学闻言吃吃笑了起来。
“晒黑了?”老师一字一顿重复着她的话,推了推眼镜,忽然将手头的点名簿一合,绷着脸说,“我看不只是晒黑的问题吧。来,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连性别都变了,乔奕楠同学?”
吃吃笑的学生们终于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有人笑得滑到了座位下,有人笑得狂锤同桌大腿,有人东倒西歪,有人趴在桌面。笑声如海浪,简直要将屋顶掀翻。
在这阵笑声里,祝婴宁才逐渐从呆若木鸡的状态明白过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乔奕楠原来是男的……?!
她尴尬得恨不得就地找条缝钻进去把自己埋了算了,更可怕的是,老师还坚信不疑地将她误会成了乔奕楠请来的代课,一副被她气笑且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代课吧?现在的学生怎么回事,找代课连性别都不找一样的吗?啊?你们做学术没有钻研精神就算了,怎么连找代课都这么没有钻研精神?”
“老师,我……”她哭丧着脸,百口莫辩。
要是现在说她不是代课,是外面的人进来参观,会不会直接被老师乱棍打出去?不对,乱棍打出去都算好的,要是被人以扰乱课堂的罪名叫来了保安,那才真叫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她紧急开动脑筋,试图想出一些方法补救,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忽然被人轻轻握住了。
他指尖因不习惯戴手套而微微泛凉,掌心却温热干燥。
借着交握的力道,许思睿不轻不重地将她拽回座位,自己顺势站了起来,镇定自若地说:“老师,我朋友跟我开玩笑呢,我才是乔奕楠。”
-----------------------
作者有话说:今天又加班了我服了[爆哭]第二更估计要很晚才能放出来,建议零点或者第二天再来看[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