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最终还是祝婴宁先打破了这阵沉默。
祝知微迟疑道:“有是有……”
她意会到祝婴宁将要说什么,苦笑道,“也是,现在除了和她沟通,也没别的办法了。”
“我和你一起去找她沟通。”
“别。”她几乎是被祝婴宁这句话吓到,拒绝得斩钉截铁,“别的事无所谓,但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
祝婴宁有些郁闷,怎么人人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人人的事都不要她管?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起码说服祝知微让自己远远跟去现场,若是发生什么突发状况,她还可以保护她,可惜这次祝知微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要她管。
“宁宁,你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里含有的哀切阻止了祝婴宁,她破天荒没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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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祝知微的电话是两天后的深夜,由于许思睿隔天就要回来了,祝婴宁担心他回来以后和许正康正面起冲突,整晚都没怎么睡踏实。他的肋骨才刚恢复好,六月底七月初拆的胸带,虽说恢复了,可毕竟还比较脆弱,经不起重击和大动作,许正康的体格又那么壮实,她觉得出命案都有可能。
由于没怎么睡踏实,所以电话一震她就醒了。
迷迷糊糊接起来一听,那头祝知微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含糊不清的,像含了口冰在嘴里,一听就喝醉了,否则也不会大半夜给她打来电话。
她被她吓得心脏都不太舒服,坐起来,急切地想问她怎么了,还没开口,祝知微就先出了声。
她说:“宁宁,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我以为黄俞亮是爱我的,他怎么可能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呢?我都那样对他了,我为他付出了我的青春、我的相貌和我所有的爱……我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可是为什么是他在找人搞我?为什么不是他老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我不知道……呜呜……呜……我该怎么办?他难道非要我死吗?”
第124章 钱钱钱
这个结果既在祝婴宁意料之外,细想又是情理之中,她只惊讶了一小会儿便冷静下来,静静听着手机那头的哭声,直到祝知微发泄得差不多了,只剩小声的啜泣,才温声说:“微微姐,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你说。”祝知微抹了抹眼泪,表示洗耳恭听。
她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暮色,开口道:“我以前在陈老师那里借过许多书,里面有不少侦探书,看得多了,发现正常人的动机都能用他这么做导向什么结果以及能够获得什么好处来推断。黄俞亮打击你的店铺,这一行为可能产生许多结果,最差的结果就是你在北京生存不下去,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
祝知微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他为什么非要逼你离开这里呢?单纯看你不顺眼,和你待在同座城市就想吐?我想应该不是吧,北京那么大,在大街上偶遇一个人的概率多么微小,何必赶尽杀绝,最大的可能就是——”她顿了顿,说,“他怕你,所以才不得不赶你离开。”
祝知微愣了愣,呆呆重复道:“他怕我?”
怎么可能呢?明明是她怕他还差不多。
他事业有成,有钱有家庭,是多少男人毕生追求的顶峰。
可祝婴宁再次强调:“对,他怕你,比你怕他还要怕你,因为你知道他许多秘密。”
她怔住了。
“他害怕你将这些秘密告诉其他人。”
“可是……”祝知微说出一个孱弱的理由,“我已经向他保证过,绝不会供出他,我的付出也已经说明了我的真心,他为什么宁愿针对我也不肯相信我?”
“人对他人的认知来源于自己。他不相信你,是因为他自己是一个不肯付出真心的人,所以他也不相信有人会对他付出真心。”
祝知微便沉默了。
“微微姐……”她知道这对她来说也许很难做到,却还是不得不开口,“我希望你能鼓起勇气揭穿他,而不是继续包庇他。虽然你没有他的社会地位和财力,但你并没有在这段博弈里处于下风,他害怕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段话说完,她沉默的时间更长,久到祝婴宁几乎以为她要挂断电话了,她才迷茫道:“可是宁宁,我怎么能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我有今天全仰仗他栽培我,如果没有他给我钱、给我住所、给我学习的机会,我也许还在某家大排档给人当打杂的服务员,我不能忘恩负义。”
听完她的话,比起恨铁不成钢,祝婴宁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叹惋和心疼。
善良是罪吗?不是。可善良有时却是指向自己的利刃,连被人侵害了,都以为自己受到了对方的恩惠。她知道这不是祝知微的错,祝知微只是被洗脑了而已,她成长的基石是黄俞亮,导致从今往后,无论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会情不自禁把这份成就归功于他,在天长地久中慢慢丧失对自我的认知与信心。
精神控制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残害某人的身体,而是彻底摧毁她对自身的评价体系。
她同样静默了很久,慢慢组织着语言:“微微姐,我也觉得人该知恩图报,但我觉得所谓‘恩’,不包括一个人用钱购买了另一个人对自己身体或者精神的使用权。他让你为了他去整容,这不是恩,即使他给了你再多好处,这也不是恩情,只是他为了自己的私欲支付的免罪金。”
祝知微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吧,宁宁。”
“好。”她没有催逼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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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睿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由于深夜才跟祝知微聊过,祝婴宁不幸睡过头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外头客厅已经传来了许正康和许思睿的说话声。
她瞬间清醒了,从床上翻起来,连牙都没来得及刷,顶着个鸡窝头便偷偷摸摸打开客房门窜了出去,躲在暗处观察他们。
先看许思睿,果然一脑门官司,再看许正康,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许思睿进门,也只是淡然地扫去一眼,不冷不热关心道:“去你小姨家陪你妈了?你妈要是精神头好,就接她回家住几天吧,总住在娘家像什么样子。”
许思睿满腔怒火都被许正康这番话打断了,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祝婴宁也很茫然,为什么许正康一副不知道周天晴已经被收监的样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在她迷惑纠结的时候,许思睿显然已经做出了选择,茫然如薄雾般散去,他发出了一声嗤笑:“你还有脸问?”
许正康怔了怔,脸也沉了下来,将手中报纸一抖,抖出窸窣脆响:“许思睿,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大早上就要找抽?”
许思睿上前一步,突然扯住了许正康的衣襟。
许正康比许思睿重多了,160多斤,祝婴宁看到许思睿的手臂都因这个动作而暴起了青筋。而令她震惊的是
许正康的上半身竟然真的被许思睿扯得微微悬空,脸颊涨红,如同一只被人扼住脖子的鹅。他垂下视线,面无表情道:“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举报的证据。”
说完这话他便松了手,许正康重新跌坐回沙发上,暴怒地猛一拍茶几,茶几上的茶杯因他这个动作磕碰在一起,发出一阵凌乱的声响。他一挥手,将茶几旁的报纸杂志等物通通扫落在地。
许思睿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房间,中途目光扫向了祝婴宁,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她缩着肩膀站在角落里,正打算慢慢挪去卫生间洗漱,就被许正康叫住了:“你过来!”
祝婴宁只好冒着冷汗走过去。
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问她:“那个逼崽子说的举报是怎么回事?”
她反复观摩许正康的神色,小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
许正康面色一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被人举报所以提前收监了……?”他摆了摆手,让祝婴宁走开,“我知道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祝婴宁一头雾水地走去了洗手间。
刷牙的时候,她盯着镜子里自己迷糊的脸,越想越觉得,许正康好像真的不知道周天澜被举报的事。如果这是演戏,他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好到令人胆寒。
可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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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正式到来,可惜他们家里完全没有暑假轻松愉快的氛围,反而像个坟场。每天早上起床祝婴宁都觉得自己像要去给谁上坟。
许正康头几天还待在家里,后来由于和许思睿冲突不断,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慢慢的也不怎么回来了,不知道宿在外头哪里。孙明远等人倒是常来他们家找许思睿,还频频拐他去外面玩,但她看得出许思睿兴致一直不是很高。
她自己也在为祝知微那边的事和自己打工的事操心。
由于店里资金吃紧,而且起步阶段不需要太多人手,一个店主一个客服已经够了,祝婴宁不好意思再留在店里让祝知微发工资,她打算趁着暑假重新找一份工作。
给人洗碗端盘或者去摇奶茶倒是可以,可时薪太低了,她来北京这么久,思想有了进步,意识到不止体力劳动能挣钱,脑力劳动也可以,而且她完全有从事脑力活动——比如当家教——的资本,高一期间的成绩单就是她的资本之一。
祝婴宁开始物色家教的人选。
她首先选定的是小区里的小学生和初中生,加了业主群,在里面给自己打了番广告,没两天,居然真有家长过来加她,问:“可以先免费试一节课吗?”
她想了想,同意了。
试课效果不错,家长同意上一整个暑假的课。她家的小孩读初二,即将升初三,正处于关键时期,外头辅导班的一对一教学又太贵了,家长觉得还是找个高中生或者大学生当家教更划得来。
补习了大约一周,家长又问:“住在我家楼上的那家人小孩也要初三了,打算和我家小孩一起补习,你看可以再加一个人吗?”
“当然可以啊。”祝婴宁连连点头,有钱不挣是傻子。
“我给你拉了个新生源,你给我家小孩算便宜点呗。”
她答应得爽快。
过不多久,新来的那个小孩的妈妈也找上来了,说:“你给xxx便宜了,也给我便宜点吧,我要求不多,跟她一样就好,以后周围人如果也需要家教,我就向她们推荐你。”
祝婴宁依然同意了,反正备课的内容是一样的,只是资料需要打印两份,她原先教一个人时薪是50,现在教两个人,每人降低为40,时薪也有80,比原先高了30,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一边教一边增加学生,到了七月中下旬,她已经有了五个学生。
也不知道周天晴从哪里听说了她在家教的消息,也许是从许思睿口中听说的,暑假期间某次见面,她笑着说:“婴宁现在是远近闻名的老师啦?你教的是暑假期间的吗?”
“对。”
“有考虑过开学的生源吗?”
“有考虑过,但还没有开始找。”
“那我给你推荐一个吧。”她说她刚好有个朋友的小孩在上初中,也是需要家教,平时周一到周五不用过去,周末过去就好,时薪开到了80,问她有没有兴趣接。
祝婴宁差点把头点下来:“我接,接!”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财迷了。
好在财迷属性不止感染了她一个人,整个暑假,许思睿心情不好归心情不好,却也在想办法赚钱。
他赚钱是因为不想再从许正康那里要零花钱,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许思睿平时蔫了吧唧的,对很多事都不上心,也从来不过多为难自己,奉行知难而退而不是迎难而上,这回却难得想要证明自己的独立。
也许是因为他对举报一事的调查迟迟没有进展。
去找警.察问了,警.察以保护举报人隐私为由,什么都不肯说,连举报人的性别都不肯透露。他又想到举报人可能亲自来过医院,才清楚周天澜的状况,于是又想去找医院要走廊的监控。可惜平白无故的,医院为什么要把监控给他一个外人?他想了几个理由,最后都没成功。祝婴宁看他都快走火入魔了,不得不提醒他:“不一定非得人去医院才能知道周阿姨的情况,也可能是跟医院里的人认识,托内部的人打听到的。”一句话就把许思睿说蔫了。
调查完全卡住,他无法证明举报一事是许正康的作为。许思睿天天活得像憋了口气,这口气上不来也下不起,为了不把自己噎死,他决定和许正康决裂得再彻底点,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和祝婴宁的路径不同,许思睿完全没有教书育人的耐心,他讨厌小孩,也讨厌笨人,想到要耐着性子给智商比自己低的人循循善诱讲题,他宁可去跳楼——他赚钱的方法是游戏代打以及开发游戏。
2012年,4399和7k7k之类的网页游戏还很盛行,这种游戏开发起来不难,许思睿先在网页小游戏那试了试水,见效果不错,于是更进一步钻研起如何在steam发布游戏。
每天醒来,占据他们两人大脑的都是钱、钱、钱。
周天晴怕他们累出什么毛病,七月底时先将祝婴宁叫了出去,说:“婴宁,我给你办个港澳通行证吧。”
她徜徉在初三知识里的脑子这才缓缓清澈起来:“是要去港澳做什么事吗?”
“下个月是睿睿生日,我请你们去香港玩好了,就当换换心情。”
被周天晴这么一提醒,祝婴宁才惊觉许思睿还有一个月就生日了。
她生日那天许思睿送了她那么费心思的礼物,于情于理,她都想给他一个够分量的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