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里的评论果然有了些松动,虽然还有不少人在骂“假惺惺”,但也有零星几条“看态度还挺诚恳,先看看后续”的留言。黄芷禾心里一松,提着东西快步往住院部楼上走。
可刚到江砚舟病房所在的楼层,她就被拦在了走廊尽头。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笔直地站在病房门口,他们不像普通的保镖,气质更为沉稳内敛,面容肃穆,打量黄芷禾的眼神带着审视。
“请问你们是?”黄芷禾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努力挤出礼貌的微笑,“我是黄芷禾,来探望江知雾小姐和江砚舟先生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她说着就想绕过两人往病房走。
“站住。”左边的保镖上前一步,手臂一横,稳稳挡住了她的去路,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江小姐和江先生现在不接待访客。”
黄芷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提高了音量:“我知道之前的事给他们添了麻烦,所以特意来道歉的,就耽误他们几分钟,不会打扰太久。”她晃了晃手里的水果篮,试图展现自己的诚意,“你们通融一下,跟里面说一声好不好?”
另一个保镖依旧面无表情:“不必了,江老太太说过,让我们不许放无关人员进去打扰。”
江老太太?
黄芷禾一顿,咬了咬下唇。
难怪父亲总是说江老太太偏心,本家姐弟俩受伤的消息刚传出去,她老人家还在病榻上,就急急忙忙派人过来照看了。
她咬了咬牙,挺直脊背:“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江明启的女儿,江砚舟按辈分还得叫我一声姐姐!你们敢拦我,就不怕我爸知道了不高兴吗?”
她以为搬出“江明启”的名字,这两个保镖总得给点面子。
但这两位“门神”显然不是寻常人。
右边那位闻言,眼神都未曾动一下,只是重复道:“黄小姐,请回。”
他的语气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坚决。
黄芷禾看着眼前这两位油盐不进的男人,知道自己今天绝无可能踏进这扇门。她下意识地看向助理的手机,发现直播间果然都在嘲讽她私生女还摆架子。
这些评论像凌空一巴掌扇在黄芷禾脸上,让她感到火辣辣的疼。
助理赶紧关掉直播,提着东西跟上她离开的脚步。
病房里,江砚舟正靠在床头,用没受伤的左手玩着手机,听到外面的动静,挑了挑眉问:“刚才谁来了?吵吵嚷嚷的。”
季宁深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语气平淡地说:“没什么,一个走错路的。”
江砚舟朝他瞥了一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你怎么还不回去?”
季宁深闻言,不仅没动,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没办法,我这人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像我这么善良的人不多见了,你就偷着乐吧。”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真是那无私奉献、却不被理解的当代活雷锋。
江砚舟听得眼角直抽抽。
他看着正在跟江老太太打视频电话的江知雾,暗忖,真想让他姐听听这人不要脸的发言。
*
另一边,黄芷禾狼狈地回到了童话小屋。
网上的嘲讽咒骂、林姐的最后通牒、被保镖拦阻的难堪……所有事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走投无路之下,她颤抖着手,拨通了母亲黄淑兰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急促的、类似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一声被迅速压低的、模糊的男性闷咳。
黄芷禾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问:“妈?你那边怎么有男人的声音?谁在你旁边?”
电话那头的黄淑兰声音明显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慌乱,气息也有些不稳:“没、没有啊!你听错了!就我自己在家看电视呢……怎么了芷禾,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是节目录得不顺利吗?”
黄芷禾此刻心烦意乱,虽然疑虑未消,但也没心思深究母亲那边的情况。
她带着哭腔,将隧道事故引发的连锁反应、公司的压力、林姐的建议以及自己被拒之门外的事情,全都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妈,林姐让我去联系那个华耀的刘总,刘世昌!他那个年纪都快能当我爸了!”
她本以为母亲会和她一样感到愤怒和羞辱,会帮她一起痛骂林姐的不近人情,甚至帮她想想其他办法。
没想到黄淑兰听后,竟然说:“能跟大佬接触,是你不可多得的机会啊。”
黄芷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说道:“妈,这怎么能没事呢,这是出卖身体啊!”
“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黄淑兰教育她,“这其实就是正常的男女交往嘛,顶多……就是对方年纪稍微大了那么一点。”
黄芷禾有了那么一些迟疑,她心里也清楚,刘世昌是娱乐圈内数一数二的大佬,能跟对方攀上关系,绝对会是一条捷径。
但她还是有所顾虑:“可是……”
黄淑兰柔声责备:“傻孩子,上回让你去多认识认识豪门圈里那些跟你年纪相当的公子哥,你扭扭捏捏没成功。现在有个现成的大佬对你有意思,虽然年纪大,但地位高、资源多啊!你要是能跟他处好关系,拿点资金帮你爸转圜一下,咱们母女俩的地位不是更稳了吗?”
黄芷禾抿抿唇,有点被说服了。
她要是能坐稳江明启长女的位置,以后多分到一些产业,说不定也能像江知雾那样,当个呼风唤雨的女总裁。
反正结果最重要,谁看重过程呢?
“女人活在这世上,就是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抓住一切能抓到的资源。这位刘总,就是你现在不可多得的重要资源。”黄淑兰总结。
挂断电话后,黄芷禾咬了咬牙,向林姐推送的名片发了一条好友申请。
与此同时,隧道事件还在网上持续发酵。
黄芷禾的团队虽然拼命压热搜、撤话题,但当时直播中断前她毫不犹豫逃离隧道的画面,早已被无数网友截屏录屏,广泛传播。
她的社交媒体账号评论区彻底沦陷,充斥着愤怒的指责。
【自私自利到这种地步也是罕见!我都感觉她是故意要害人。】
【平时艹什么清纯善良小仙女人设,关键时刻直接暴露人品了。】
【还好大家最后都安全出来,要不然她得背上刑事责任吧?】
当然,也有不少死忠粉丝在负隅顽抗,拼命维护:
【当时也吓坏了啊,人在极度恐慌下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可以理解吧?】
【她都主动去医院道歉了,她心里也很自责啊。】
这些言论无疑激起了更广泛网友的反感,嘲讽她们“被PUA傻了”、“粉圈思维入脑”、“全世界就你家姐姐最清白无辜”。
就在网友们对黄芷禾的讨伐愈演愈烈之时,一段直播影像在网络上广泛传播。
这段影像清晰地记录下了江知雾救李乐乐的全过程。从她奋不顾身拉着李乐乐躲开落石,再到就地翻滚卸力,紧接着迅速拽起李乐乐就走,整套动作是一气呵成的连贯。
而江砚舟在看到有石块朝姐姐砸去时,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替姐姐挡石头,那一瞬间的毫不犹豫,也让无数网友为之感动。
【我的天!江知雾这反应是特种兵级别了吧?!奔着李乐乐去的时候好像救世主降临。】
【江姐姐一直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她不是柔弱的富家千金,她是能扛事的女王!】
【还有江砚舟那个用手挡石头的动作…
…我泪点低,给我看哭了。他完全是本能反应,根本没时间思考,下意识就选择了保护姐姐。】
【一个危难时刻能下意识保护家人的人,我不信他会干出请枪手替自己写歌的事情。】
【暨明旭那边除了平板拍下的手稿,还有什么实质证据吗?反而江砚舟的人品在这次事件中得到了印证。我倾向于相信江砚舟。】
就在网友们开始自发质疑此前对江砚舟的“请枪手”指控时,一直觉得隧道坍塌事不关己的暨明旭坐不住了。
他原本只是想趁着直播透露一些“江砚舟请枪手”的情况,让怀疑的种子在公众心中发芽,为后续的“实锤”做铺垫。
但他万万没想到,江知雾和江砚舟在危难时刻的表现,反而极大地提升了他们的公众形象,连带让人们对江砚舟的信任度不降反升。
眼看舆论马上要反噬到暨明旭自己身上,他立刻登录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伪装成私生饭的小号,将一段清晰的“偷拍”视频和几张高清照片,上传到了几个活跃的八卦论坛和微博上。
【@暨明旭V哥哥受了太多委屈了!这是我冒着风险拍到的手稿备份,明明那么多旋律小节和@江砚舟V后来发行的歌高度重合,时间线都对得上!为什么原创者要忍气吞声?】
高清照片则展示了更多细节,包括一些被圈出的、与江砚舟成名曲极其相似的和弦进行和歌词片段排列。
这波“新证据”并没能引起路人的重视,不过原本就替暨明旭叫屈的粉丝再次冒头。
【明旭这个手稿备份的创建日期和修改日期,显示是在江砚舟发行前大半年,说不是同一首歌的雏形谁信啊?】
【虽说私生人人喊打,不过这位朋友也算干了一件好事,有了他偷拍的这些证据,我们才能知道明旭自己咽下了多少无奈和心酸。】
【艺术创作造假零容忍!不能因为江砚舟保护了姐姐,就无视他可能存在的原则性错误吧?这是两件事!】
暨明旭的经纪人电话立刻打了过来,语气焦急:“明旭!网上那个私生发的东西是不是你安排的?现在江知雾和江砚舟路人缘正好,你这样贸然放出证据太不明智了。”
暨明旭早就想好了说辞:“王哥,你的担心我懂。但正因为现在他们姐弟俩热度最高、关注度最广,任何和他们相关的负面消息才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获得最大的讨论度。”
他顿了顿,语气似乎染上了几分委屈和不甘,“而且,我们证据确凿,不是吗?那些手稿的备份日期都标示得清清楚楚,我才是最初的创作者!江砚舟用我的创作成名,欺骗观众这么久,我只是想讨个公道而已……难道就因为他们在医院,我就活该继续沉默吗?”
经纪人听着暨明旭条理清晰的分析,又被他话语里的委屈和无奈触动,原本坚决反对的态度渐渐动摇了。
他想暨明旭这些年似乎确实不容易,如果真如他所说手稿是铁证,那江砚舟的行为也确实是踩了行业红线……作为经纪人,似乎更应该支持自己艺人的正当维权。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唉,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证据在我们手里,早晚都要发……那你把握好分寸,别弄得太刻意,尽量引导大家关注事件本身,别过度人身攻击。”
*
另一边,季宁深正被自家小外甥女疯狂用电话手表轰炸。
季念念在童话小屋里待了几天,非要闹着过来陪护病人。季宁深当然不能让她过来,这小家伙闹腾得要命,让她过来怕是要把病房也给拆了。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那边季念念就锲而不舍,改发信息。放在口袋的手机隔几秒就震动一次,连处理工作的江知雾都忍不住抬眼:“不接吗?万一有急事。”
季宁深看着手机屏幕上季念念小朋友的连环呼叫,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走到病房外相对安静的角落,接起电话。
“舅舅舅舅舅舅!”那头传来小家伙元气十足又迫不及待的声音,“江姐姐和臭脸哥哥好点了吗?念念想去看他们!念念有乖乖听工作人员的话,好好吃饭!”
季宁深捏了捏眉心,试图讲道理:“念念,医院不是游乐场,病人需要休息。”
“念念知道!念念会很乖的!”季念念疯狂撒娇,“舅舅你人最好了~就让我过来嘛……”
季宁深被磨得没办法。他叹了口气,妥协道:“让你过来可以,但是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好!我肯定做到!”季念念小脸严肃地板着,答应得干脆。
季宁深清了清嗓子,开始逐条罗列:“第一,进了病房不许乱碰医疗器械,尤其是包括输液架、按钮、线缆、瓶子管子;第二,不许在病房里大声喧哗、跑跳、追逐打闹;第三,不许缠着大家没完没了地问问题,也不许碰别人的伤口;第四,不许带任何可能制造麻烦的玩具进去;第五,待的时间不能太长,我说走就必须走;第六……”
季宁深一条接一条地往下说,电话那头的季念念小脑袋瓜听得嗡嗡的,忍不住小声打断:“舅舅……这个‘约法三章’……怎么这么长啊?”
季宁深面不改色:“这是精简版了。能做到吗?做不到你还是老老实实原地呆着。”
“能能能!念念能做到!”季念念生怕舅舅反悔,赶紧应承下来。
好不容易等舅舅念完“经”,季念念两只眼睛仿佛都变成了蚊香圈圈,晕晕乎乎被舅舅接到了病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