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川握紧了拳,似乎下定决心道:“只要你肯放过夏夏,我可以成全你,婚礼会取消,离婚手续也会尽快办妥,我永远都不会再来打搅你们。”
舅舅言之凿凿的模样确实很有说服力,他们却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沈清源几乎都要笑出眼泪,手掌像撸一只猫一样,从姚映夏的脸颊摸到下巴:“舅舅,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姐姐一旦脱离险境,你哪里还
肯将她给我。”哪怕他是真的疯了,也还有基本的逻辑。
沈星川沉默片刻,艰难的闭上眼睛,喉咙里像是被塞了块烙铁,又令他尝到了血腥味儿:“我可以发誓,以我的性命,以那个孩子的性命。”
沈清源仍然不信:“这么多痴男怨女天天发誓,一个个还不是长命百岁?”何况舅舅还是个无神论者,哪怕此时他真的有所顾忌,日后也能找到借口自圆其说。
他用下巴蹭了蹭姚映夏的发顶,又笑眯眯地说:“舅舅,你还是想些更有诚意的办法吧。”
姚映夏一瞬间意识到了沈清源究竟想要干什么,那样轻描淡写的恶劣语气令她遍体生寒,却不相信沈星川会如他所愿,自己没那么重要,也不想再背负这么深重的一份罪孽了。
沈星川当然也听懂了小外甥的言外之意,原来破局的方法一直都在自己这里,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只要我死了,就不会再对任何人产生威胁了。”
那双曾经令她恐惧、厌恶、总是阴魂不散、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如今突然变得慈悲起来,剥去所有的贪婪、欲望之后,也只剩下了爱她的本能。
姚映夏简直觉得他疯了,她大睁着眼睛,不想为他流一滴眼泪:“沈星川,别自作多情了,你今天死在这里,明天我就会打掉这个孩子,然后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她明明说着最狠的话,声音却颤抖的不成样子。
沈星川本该为此感到高兴,他的妻子似乎还是第一次对他这样心软,拼命想要让他活命。
翻江倒海一般的情绪疯狂灌入他千疮百孔的心脏,令那里起死回生,重新变得丰盈柔软。他咬紧牙关,喉咙发涩,明明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整个人都变得笨嘴拙舌。
掌骨几乎都要被他捏烂了,沈星川到底也只是说:“当一个单亲妈妈太辛苦了,打掉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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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爆哭]我很想今天写完,目前还是有难度,晚上再加把劲,不行就凌晨见
之前的有奖竞猜环节颁奖啦(就是猜沈星川多久能找到夏夏那个,答案是b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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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这下就连沈清源都感到难以置信,在另外一个人格非常久远的记忆里,舅舅一直很喜欢小孩。从沈清源两三岁起,就喜欢缠着这位小舅舅,跟妈妈的喜怒无常、爸爸的全然漠视相比,舅舅是非常耐心且有趣的长辈,童年时期他所有快乐的记忆几乎都跟舅舅有关。
沈清源突然头痛欲裂,针扎一样细密尖锐的痛楚层出不穷,令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拼命想要驱散那些记忆对自己的影响。
毕竟另外一个人格感受到的温情,他可从来没有体会过。而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好舅舅还将他打的遍体鳞伤,几乎丢掉半条命。
沈清源瞬间将姚映夏抱得更紧,握着刀子的手掌没有控制好力道,在她洁白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几滴血珠瞬间冒了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几不可查的慌乱情绪在沈星川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努力维持镇定,尽可能的不再刺激他:“清源,别冲动,你不过是想要我的命,你可以亲手来取。”
到了这种时候,舅舅还在算计他的心思实在令人厌烦,一旦这把匕首离开姐姐的脖子,舅舅就会毫无顾忌的拼死一搏。
沈清源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匕首又贴近一些,示意他不要再靠近了:“舅舅,不如你自行了断吧,如果你能想到什么新奇有趣的死法,兴许我能留下这个孩子呢?”
“新奇有趣”这个词用在这里简直毛骨悚然,姚映夏止不住的发抖,她发现沈星川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所在的书房只陈列了一些日常用品,哪怕沈星川想死出一朵花来,也实在无计可施,从这里跳下去根本摔不死人,一头撞死大概也算不上“新奇有趣”。
苦思无果之后,沈星川干脆问道:“小外甥有没有什么建议?”
这个称呼太过久远,令沈清源感到极为陌生,舅舅的声音却轻松自在,仿佛只是在询问他想去哪里玩,或者晚餐要吃点儿什么。
于是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一些残留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中,有舅舅给他过生日的场景,帮他开家长会的场景,教他滑雪、冲浪、跳伞的场景。
不正常的惨白瞬间侵袭了他的脸庞,沈清源的眼睛却变得更加阴郁。
迟则生变,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沈清源的视线落在他的衬衫领口上,真心实意地夸赞说:“舅舅,你这条领带很漂亮。”
那是一条深色复古暗纹领带,一般只会出现在比较正式的场合,很少会有人会在私下佩戴。
姚映夏却认出了那是自己送给沈星川的礼物。不过是她在计划逃离之前,为了稳住沈星川,随手买来哄他的小玩意。
当时她都没有认真挑过花色,只是让店员拿了条最贵的,可因为沈星川天天带着,她还是记住了这条领带。
姚映夏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手腕上,那里果然有一对蓝宝石镶钻的方形袖扣,是大二那年她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心神动荡的瞬间,姚映夏并没有细想刚刚沈清源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沈星川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单手扯下了那根领带。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沈清源甚感欣慰,贴心提醒道:“舅舅,水火无情,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屋里的热浪已经令人感到煎熬,就连地板都开始发烫,谁都不知道这间书房还能坚持多久。
沈星川看向了屋顶的中央位置。
那里刚好有一个废弃了的吊灯挂钩,他毫不犹豫的踩上书桌旁的矮柜,将领带挂了上去,吃力地用左手和牙齿打了个死结。
最后看向她说:“夏夏,别为我这种人伤心。”
姚映夏从来不承认沈星川爱她,没有一个人的爱会这样令人窒息,痛苦,她不堪其扰,痛不欲生。
可在这样残忍的时刻,她宁愿沈星川一直自私,一直恶劣,而不是这样折磨她的心了。
领带的长度刚刚好,能让他将下颌轻松穿过。沈清源跃跃欲试地催促说:“舅舅,准备上路吧。”
怀中的女孩却不顾利刃的威胁,猛地爬上了桌子,试图到他身边去:“沈星川,你是不是疯了?你走啊!快点离开这里!”
突然出现这样的转机,沈星川当然不会放过,他一脚跨上书桌,就要去抓姚映夏的手臂。
可她颈边的肉突然翻开,鲜红的血像落雨一样往下滴落,这是刚刚从沈清源手中挣脱的代价。幸好那血不是喷射出来的,应该还没有伤到动脉。
而此时此刻,他毫无理智的小外甥正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刃,想要捅穿姚映夏的心脏,将她钉在这张桌子上。
“清源!”
他大吼一声,终于短暂唤回了小外甥的理智,却也在这眨眼一瞬,错失了拯救姚映夏的先机。
沈清源猛地按住她的腰肢,将人拖了回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气得不轻,沈清源干脆拿刀尖抵住了姚映夏的喉咙,不顾一切的威胁说:“舅舅,退回去,你该上路了。”
由于过分激动,沈清源的手臂在不规律的剧颤,刀尖反复刺穿她的皮肤,很快那里又出现了几个伤口:“还是你想让我跟姐姐一起死?”
姚映夏的整个脖子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也让沈星川彻底了解到了他的决心。
沈清源根本不怕死,也完全不会手下留情。
毕竟能跟姚映夏一起死掉,也是他现在的心愿之一了。
换成其他任何人成为人质,
沈星川都不会放任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他可以想方设法的周旋,寻找出奇制胜的时机,或者干脆冷漠到底,完全不顾别人死活。
可当这个人成为姚映夏,他不敢去赌任何可能性。
也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姚映夏眼睁睁看着他退回那方矮凳,将头套进了领带之中。
沈清源最后送别道:“舅舅,刚刚我去接姐姐的时候,其实就想杀了你,可姐姐哭得太可怜了,所以我才没有动手。这下你应该死而无憾了吧?”
这是舅舅赴死之前,他送上的最后一份礼物。
沈星川听过之后,果然微微一怔。
无形的利刃刺进他的心脏,又在里面旋了一圈,将人搅得天翻地覆。
他觉得死而无憾,又觉得人生苦短。
在情绪彻底失控之前,沈星川踢翻了脚下的矮凳。
他的妻子果然心软又善良,并非没有良心。
从前是他错怪她了。
姚映夏终于崩溃的大哭起来,汹涌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却仍能看见沈星川瞬间涨红的脸,和额角爆起的青筋。
沈清源原本还想再目送舅舅最后一程,可姐姐在怀里挣扎得厉害,害自己又起了反应。他微微低头,舔了舔姐姐脖子上的血。
就连姐姐的血也是甜的。
他感到困惑,还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可在尝到姐姐的眼泪时,却觉得苦。
那苦顺着舌头、喉咙,一直淌到了他的胸口。
沈清源无比绝望地问:“姐姐,就因为他肯为你去死,你就要不计前嫌,去爱他了吗?如果我也肯为你死呢?”
姚映夏根本听不清他的话,只是苦苦哀求说:“清源,他是你亲舅舅啊,你放过他,也救救我,清源,清源……”
姐姐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却又真的是在喊他这个人吗?
几乎要将脑子搅碎的痛苦令他面如纸色,那双疯狂的眼睛怔然了一瞬,终于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爱人的初心。
他喜欢那个在学业上认真努力的姚映夏,喜欢那个在险境之中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姚映夏,喜欢那个为了帮自己解围,谎称是他女朋友的姚映夏。
爱一个人应该希望她诸事顺遂,健康快乐,而不是看着她流血又流泪。
沈清源猛地抱紧了她,声音颤抖地说:“对不起,映夏。”
放任自己到这种程度,他实在难辞其咎。
沈清源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刀刃,又拼尽全身之力狠狠落下。
寒光乍现之时,姚映夏绝望的闭上眼睛,想象当中的痛苦却并没有到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沈清源将自己的左手钉在了那张书桌上。
细长的刀刃穿透了他的手掌,几乎完全没入实木纹理中,只剩了刀柄尚在手背之上。
那张失去全部血色的脸终于退去了疯狂的底色,张开另外一侧的手臂放她自由。
姚映夏跌跌撞撞的向沈星川奔去。
他早已是强弩之末,整张脸由于过度充血,变成了恐怖的深红色,就连眼珠都鼓胀起来。
在这样致命的时刻,沈星川却只是在想:如果能换一种死法就好了。
他实在不想姚映夏最后记忆中的自己,是这样的扭曲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