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妄山不知道该说什么,云檀对袁鸿仁的感情太复杂了,真情与假意交织着,在这一刻乱成一团。
他耐心地哄了很久,终于止住她眼泪。
陆妄山低声问:“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这里有我,鸿仁不会出事。”
云檀低着脑袋,点了点头:“如果他醒了,你告诉我。”
“好。”
经历这一些,云檀的确太累了,很快就在单人休息室内沉沉睡去。
陆妄山仔细检查了她脖子上的伤口,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出去。
这件事之前没惊动陆承钧与向因,他们这会儿才听说情况,也匆忙赶来医院,向因急切询问:“小檀没事吧?”
“没事,刚睡下了。”
向因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斥责袁琴容真是个疯子。
向因难得动这么大的怒。
陆妄山拍拍她肩膀安抚情绪,他脸色依旧沉得吓人,只是眼眶的红还未褪去:“我去看看鸿仁。”
他从前并不喜欢袁鸿仁,将袁鸿仁视为捆缚云檀的累赘。
现今却也称呼他为“鸿仁。”
陆妄山该谢谢他,如果没有鸿仁,他都不敢想象今天会发生什么。
病房外,陆妄山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袁鸿仁,他手指还因方才的激烈抗拒不自然地蜷曲僵直着。
“袁琴容怎么样了?”陆妄山偏头看陆时樾。
“在警局。”陆时樾说,“袁放和袁司流他们也已经听见消息赶过去了,哥,他们会做什么?”
“袁琴容早就是袁家的弃子了。”
袁琴容自己也知道,所以她拒绝陆妄山以公司名义向袁氏集团注资。
她也没打算救集团。
她只是为了确保袁鸿仁的未来。
陆妄山在飞机上陆续给她转了好几笔钱,金额达3000万美金。
袁琴容知道这笔钱并非合法收入,东窗事发一定并封禁,于是立马就转移至海外。
说来也可笑,最终她将这些钱几乎全数投入陆妄山投资的残疾人基金会。
也不知是该说袁琴容蠢还是真的爱子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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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在圈内闹得沸沸扬扬,袁家算是彻底败落,出了这样的丑闻,往后都抬不起头。
云檀更是再次活跃于那些名门贵子贵女口中。
原本许多人依旧是看不上她的,这些贵族子弟中也有阶层之分,骤然看到云檀靠着陆妄山攀至顶层,心里自然嫉妒不痛快。
有些难听的话传到向雾耳中,这位同样处于金字塔顶尖的大小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些人就不敢再胡说了。
云檀的伤不深,好得也快。
在陆妄山的悉心照顾下没有留一点儿疤。
她依旧每天去上班。
好在因为消息封锁及时同事们并不知道那些事,云檀借口说那日旷工是因为突然生病住院。
下班后,她时常去医院看望袁鸿仁。
鸿仁知道天黑后就能见到云檀,每天倒也听话,乖乖配合医生护士的治疗。
陆妄山也时常会来。
袁鸿仁一开始不喜欢他,后来吃了几回他做的饭,竟然也开始叫他“哥哥”。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那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也许是过大的冲击让他下意识淡忘那段记忆,他偶尔也会问起妈妈为什么不在。
云檀也没细说,只跟他说最近妈妈遇到些事情,所以不能来看鸿仁。
袁鸿仁哭闹了两日,到后来竟也平复了。
说来也奇怪。
袁琴容这么多年来带着他求医问药,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不见他好转,偏偏在袁琴容离开后袁鸿仁情绪反倒稳定了许多。
云启徽大多都是白天来医院。
但云檀也碰见过他几回。
如果说她跟袁琴容之间还有恨意来将这段关系烧得滚烫,那么她和云启徽之间就真的太淡漠了。
多数时候两人都不说话,平静地见面又平静地离开。
直到某天晚上,云启徽忽然叫住她:“小檀,我们聊聊吧。”
云檀停顿了下,点头说“好”。
他们一块儿到医院外的凉亭内,入春后的夜风和煦温暖。
云檀隔着空在云启徽身侧坐下,手里捏了瓶矿泉水,心头竟是一片平静。
“年前,袁家刚出事的时候,阿容和她父亲哥哥吵了一架。”
云启徽低声开口,“回家的路上,她忽然对我说,或许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真正爱过我。”
这样的开场白倒是出乎意料。
云檀偏头。
云启徽年纪大了,他这段时间没精力染发,白发已经很明显,驼着背,说这些情爱的事还带着些读书人特有的羞耻与尴尬。
“我突然跟你说这些,很奇怪吧?”云启徽也偏头看向云檀。
云檀摇摇头,喝了口水:“我从来就不理解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容在袁家的处境很不好,本就是最不受关注的幺女,又嫁了我这么个没本事的,鸿仁……鸿仁又是那副样子,偏偏她性子又要强,想在人前过得好,便被各种压力遭遇搓磨着,才做出诸多不可理喻的事。”
云启徽说,“说到底,闹出这么多事,都是我的错。”
云檀忽然轻笑出声:“你说这么多,想让我怎么做呢?”
云启徽被她眼底决绝的光刺到,不由噤声。
“你想让我理解袁琴容的难处,接受你迟来的道歉,是吗?”
云檀愤然道,“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离婚不要我,是你选择了袁琴容做我的继母,是你在袁琴容一次次折磨我的时候沉默以待!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去考虑过!你从来没有真正为我发过声!”
她骤然撕破云启徽那张文人的体面伪饰。
她才不要不清不白、苟延残喘地维持那点和云启徽之间可笑的父女情缘。
“我谅解不了袁琴容,也不可能原谅你!”
云檀起身,她没有哭,只是眼眶落下血一般的艳红,触目惊心,“云启徽,我们之间就这样吧,反正你当年离婚时也没打算要我,你也永远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云檀转身离开。
她重新回了医院住院部大楼,回到袁鸿仁的病房内。
“檀。”袁鸿仁叫她。
“嗯,鸿仁,你饿不饿?”
他乖乖摇头,一直盯着云檀看,过了很久问:“檀不开心吗?”
云檀诧异抬眼。
袁鸿仁很难察觉身边人的情绪,大多时候他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没有,姐姐只是……有点累了。”
“那檀早点回去。”
或许是最近云檀日日下班都会来,袁鸿仁从前那种不安全感消失了,因此不会再在她离开时哭闹。
袁鸿仁视线看向她肩膀后,又说:“哥哥来接檀了。”
云檀回头,便看到陆妄山推门进来,怀里还有一大束百合。
“鸿仁今天有没有听医生的话?”这些天下来,陆妄山已经和他熟悉许多。
“听的。”袁鸿仁答得也很乖。
陆妄山摸摸他脑袋笑着夸了句“乖”,又搂了记云檀的腰,便将那一束百合插瓶放在床头,整个病房看着都生机勃勃许多。
“你怎么还买花?”云檀轻声问。
“我妈买的,心情好病也能好得快。”
陆妄山偏头看她,眼底未褪尽的红骗不了人,可他此刻并未多问,只是淡笑着说,“你来医院时看到也能开心些,一举两得。”
云檀轻轻抿了下唇。
不只是陆妄山,陆妄山所有家人都太好太好了。
向因也来看望过袁鸿仁——从前袁琴容避讳着从不带他示人,这还是向因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地近距离看到他。
她从前出版过几本历史方向的儿童绘本和读物,上面有很多有意思的插画,拿了一整个系列给袁鸿仁解闷。
陆承钧请相关的专业医生来给袁鸿仁做过咨询。
从前袁琴容也常带他见各种相关名医,其实那些医生都会建议要加强自闭症患者的社会化,虽然不可能恢复至常人,可至少要让他对陌生人群和意料外事件脱敏。
但袁鸿仁一哭袁琴容就什么都不舍得了,怕外界会伤害他,也或多或少怕外界流言中伤自己。
而现如今袁鸿仁天天接触不同的医生护士,见识医院中许许多多陌生人,虽也哭闹过,可现在的状态比从前确实好了太多。
除此之外,陆时樾也在赛季中忙里抽闲来过一趟医院,当时袁鸿仁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陆时樾便教他拍篮球。
弄得双手都脏兮兮,袁鸿仁却笑得直拍手。
更不用说陆妄山。
他将时间掰成两份用,花了大量时间和她一起照顾袁鸿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