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一晋升失败后,邹城找茬的频率低了很多,等到智齿消炎,她请了一天假,去口腔医院拔牙。
拍片子那天医生提醒过她吃完饭再去医院,她想着拔完牙应该吃不了东西,出门前又多吃了半碗面。
南川大学第一医院眼科名声在外,很多外地患者来就医,叶之一提前给米棠挂了号,只是定期复查,米梅了解孩子的情况,她陪着米棠在眼科等号,找位置坐下后就催促叶之一去斜对面的口腔医院。
四颗全长歪了,今天先拔左边的两颗,叶之一被带到一个隔间。
打完麻药,半张脸都木木的,拔牙过程中没有明显的痛感,但有点可怕。
医生拿着锤子钳子在她嘴里装修,第二次听到牙齿落进盘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紧握成拳的手才稍稍放松。
结束后,叶之一咬着棉球坐在候诊区等了半小时,取完药,戴着口罩赶去第一医院的眼科。
小孩顺着她的胳膊往上摸,摸到耳朵,手心安抚般贴着她的脸。
叶之一还不能说话,医生叫到了米棠的号,米梅牵着她起身,“你别进去了。”
“嗯,”叶之一点头。
坐在旁边的家属一直在哭,抱着孩子跑了无数次医院,把这里当作最后的希望,从医生口中听到的却依然是“暂时治不了”。
听着这个母亲压抑揪心的哭声,叶之一想起那两年她和米梅带着米棠到处看医生的经历,希望刚刚燃起就被绝望浇灭,眼泪拌饭是常有的事。
她其实不常回忆过去。
年轻护士跑到诊室门口说:“蒋医生,刘丽主任请你会诊,时间差不多了。”
尽管病情各有各的复杂性,看诊气氛还是轻松的,有人打趣着问:“帅蒋还是美蒋?”
眼科有两个姓蒋的医生,一男一女,今天都在门诊。
护士说:“帅蒋,蒋煜医生。”
“给刘主任回个电话,说我迟到十分钟,给这个孩子看完就过去。”
“好嘞。”
麻药还没退,叶之一有种脸已经开始肿的错觉,嘴唇还是麻木的,听觉似乎也迟钝,她觉得自己听错了,甚至在清楚地看到蒋煜挂在白大褂上工牌的名字时都以为只是同名。
视线从那张端正的工作照缓慢往上,迎上对方的目光。
学生时代的蒋煜一身蓬勃的少年气,眉眼生得极好,尤其是右眼的那颗眼下痣,轻笑时蛊惑人心,含着泪又显柔情破碎。
五年时光磨平了她的刺,也在他的眉目间凝了一层寒霜。
叶之一僵在原地。
知名星座博主研究的星盘分析也许真有几分可信度,她这个月运势确实一般,否则怎么会在拔完两颗智齿,稍微一张嘴就感觉有血丝要顺着嘴角流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人。
时间没有静止,心跳没有停顿,耳边更没有响起BGM。
平静对视几秒钟后,各自移开视线。
手指被孩子抓住,叶之一顺势低下头,她戴着口罩,他没有认出她很正常。
米梅说:“李医生去学校开讲座了,这位蒋医生给糖糖看的。”
“谢谢蒋医生,”叶之一抱起米棠,“宝贝,叫叔叔。”
米棠乖巧地说:“谢谢叔叔帮我看眼睛。”
“不客气,”蒋煜接住米棠掉落的帽子,重新戴在她头上,“你的眼睛很漂亮,状况也保持得很好,要多吃新鲜蔬菜。”
“我爱吃蔬菜,”米棠表达能力强,一点也不扭捏,“下次能不能还是叔叔当我的医生?”
“外婆已经用你的小手表加了我的微信好友,下次来复查之前跟我说一声,我看看排班,只要我在,就能给你看。”
“嗯!”
刚才那位护士往这边过来了,叶之一轻轻拍了拍米棠的胳膊,孩子也懂事,没再闲聊耽误医生工作。
母亲拎包,女儿抱娃,一家三口去等电梯了。
护士告诉蒋煜不着急,可以慢慢过去,刘主任那边临时出了点状况。
快下班了,护士问点私事:“心外的高明医生国庆结婚,我没接触过他,份子钱送多少比较合适?”
电梯门打开,蒋煜收回目光,“我今晚得加班。”
答非所问,心不在焉。
“上午手术,下午门诊,中午也没有休息,很累吧,”护士递给他一根棒棒糖,笑道,“刚才那个小女孩给你的。”
蒋煜看着手里的棒棒糖,等电梯下去了才开口问:“她说她四岁,系统显示五岁,有没有可能是户口出生日期登记错了?”
“以前错得多,现在这种情况很少的,”护士说,“小女孩真是漂亮,她妈妈在卫生间摘口罩的时候,我瞟了一眼,母女俩长得挺像的。”
“跟我像吗?”
“谁?别人的孩子怎么可能像你?蒋医生,你有结婚成家的想法了?”
作者有话说:
----------------------
大家好,我还是你们熟悉的林林,请多多关心吧!
第2章
米梅拿着叶之一的包,只听着来电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但找不到手机。
叶之一平时日常出行不怎么抱米棠,来医院也是牵着她的手,让她自己走,借机锻炼她,今天有些反常。
米棠没犯困,也没喊累,叶之一抱着她离开医院后又走了一段路。
“是不是走错了呀?”米棠搂住叶之一的脖子。
每次从医院出去,拐两个弯,她就能听到“你爱我,我爱你”的音乐,今天没有。
“哎!走反了,”米梅反应过来,“四只视力正常的眼睛还不如一个看不见的。”
她在包里翻了好几遍都没摸到手机,“手机到底塞哪儿了?”
救护车警笛声呼啸而过,将叶之一飘忽不定的神思拉了回来,她把孩子放到地上,扯了下外套,意思是在她兜里。
“不想说话,吭一声也行啊,你老妈都快六十了!”米梅没好气地把一袋药塞给叶之一,牵着米棠去地铁站。
老太太晕车,能坐地铁绝不选择打车和公交。
三通未接来电都是邹城那个傻逼打来的,叶之一没有回拨,她点开微信查看消息,组里同事知道她请假,能不找她就不找她,如果别的部门同事有紧急工作要对接,吕湘会联系她。
确定没有活不到明天的事,叶之一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原路返回,从医院外经过时,她下意识加快步伐。
一如五年前,看似薄情洒脱,实则狼狈逃离。
麻药失效后,知觉慢慢恢复,疼痛感也随之而来。
叶之一吃完消炎药和止痛药,陪着米棠在客厅里听电视,她喜欢各种动画片。
下午顺便去超市买了几支冰棒,贴在耳朵根冰敷的这支快化了,叶之一拆开包装,先给米棠咬了一口。
米棠对新医生很好奇,“那个医生叔叔长什么样?”
脑袋里一团浆糊,叶之一嘴里抿着冰棍,含糊应付:“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米棠躺在沙发上嘻嘻笑,“他叫我宝贝儿,对我特别温柔,我喜欢他,你记住他的名字了吗?”
“记住了。”
“那我考考你,他姓什么?”
叶之一保持沉默。
孩子以为她忘了,小手摸到她的腿,轻轻拍了拍,“忘记了也没关系,他现在是我的朋友了,我可以用手表跟他聊天。”
“叔叔很忙的,”米梅走过来关电视。
这集动画片还没看完,米棠也不闹脾气,“该睡觉喽。”
明天得上班,叶之一回卧室换衣服。
房门和窗户都开着,清凉的晚风吹进来,挂在衣架上的一串风铃随风晃动,串联在一起的贝壳都被打磨成鱼的形状,凉风轻抚而过,贝壳碰撞出灵动的响声,像学校的上课铃声。
她看着风铃的影子,久久寂静。
秋天还真是故人重逢的季节。
冰棍融化的水滴到脚背上,叶之一挪开视线,把剩下的这点冰棍全含进嘴里。
她抬手从柜子里找了一套长袖睡衣,关上门,房间里就静了下来,手机震动声格外明显。
是高中同学宋佳岚发来的消息,叶之一点开语音。
宋佳岚:“我到了,在楼下。”
叶之一打字回复:等我两分钟
米梅在给孩子洗澡,叶之一跟她说了一声,拎着厨房里的垃圾下楼。
车不能开进小区,宋佳岚是散步着走进来的。
路灯亮着,宋佳岚先看叶之一脚上的拖鞋,“这双洞洞鞋是救过你的命吗?你一年四季悍在脚上,说好了啊,我结婚那天,你不许穿。”
叶之一指了下垃圾桶的方向,去扔垃圾。
等她回来,宋佳岚从包里拿出请帖晃了晃,“请帖我可是亲自给你送来了。”
“伴娘服的裙摆那么长,谁会注意到我穿什么鞋,”叶之一接过请帖,扭头简单跟宋佳岚的老公高明打声招呼,“高医生。”
高明笑得温和:“你们聊,我去抽根烟。”
叶之一把保鲜盒递给宋佳岚,“我妈卤的牛肉,刚才差点和垃圾一起扔了。”
“全扔我嘴里,”宋佳岚笑着说,“拔牙怎么不告诉我?虽然我在休假,给你找一个又温柔又帅气的医生是小事。”
宋佳岚是口腔医院的护士,她和第一医院的高明是朋友介绍认识的,上个月领了证。
叶之一摸摸脸,“我还有两颗呢。”
“你难受,我就不烦你了,帮我给阿姨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