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果如李疏梅猜测的那般,曲青川将桌上早就准备的报告打开,推到了神情有些恍惚的郑奕面前,厉声道:“郑奕,你仔细看看,这份报告是省厅专家出具的,详细说明了毒发过程,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没有喝饮料,而是在第二天早上,喝下了两口饮料。”
他突然加大音量:“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郑奕顿时被曲队恫吓的声音撞击得面如土色,他已无还手之力,嘴唇也微微发起颤来。
他终于自乱阵脚,缴械投降了。
在以前的审讯里,到了这一步,嫌疑人基本上都会招供,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层面,他们都将经历巨大的压力,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只会乖乖就范。
到了这一步,曲青川再不会遮遮掩掩,他将另一份报告打开,推到了郑奕眼皮底下,几乎有些轻松地说:“看到了吗?你和你父亲郑海为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郑奕,你到底是谁?真正的郑奕被你藏到哪了,还是早就被你杀死了,他的尸体在哪,告诉我,他的尸体在哪?”
“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假扮郑奕策划这件案子,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说啊!”曲青川几乎是怒吼。
早已溃败的郑奕突然失控,趴在桌上大声哭了起来,他双肩颤动,像是极度痛苦。
这一行为让人不解,却也在情理之中,李疏梅却吁了口气,到了这一步,郑奕只剩下招供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等待他的罪孽公之于众。
他的哭声慢慢地变轻,到了后面变成哽咽,没有人打断他。
不一会,他的肩膀慢慢耸起,他的头颅也慢慢抬起,因大哭湿漉的发丝,爬在他的额角和脸颊,他终于露出半边眼睛,眼睛里露出凄厉的光芒。
那一刻,李疏梅差点打了个哆嗦。
郑奕“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太鬼魅,就像神经质那般,笑得他浑身发抖,令人胆寒。
所有人都被他这行为怔住,郑奕缓缓停住笑,对曲青川质问道:“曲队,你以为这就是真相?你错了,你错了。”
郑奕彻底疯狂,躺在椅子上,嘴角衔着古怪的笑:“那天晚上之前,孟申韬曾告诉我,他想死,他要沈觉和他一起死,我以为他开玩笑呢,哪知道,那天晚上,他真的那样做了,当所有人都喝下饮料,他看着沈觉和何炜川喝下饮料,他也喝下了。”
“我肚子疼只是一个借口,我觉得那天晚上孟申韬的行为很奇怪,所以我没喝,当大家出现腹痛,我才知道孟申韬真的下毒了,我没想到他想毒死所有人。他们很痛苦很疯狂,抓住我催促我叫救护车,我好不容易爬到门口,发现门打不开。”
“那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逃过一劫般,坐在地上一动不想动。直到他们都没声音了,我才回到屋里,孟申韬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对我说,哥,谢谢你成全我,门保险他做了手脚,用起子开。”
“我不知道孟申韬为什么会留我一条命,也许他想感谢我对他的好,我看到他们都死了,心里慌乱不堪,我知道我一个人活了,警察一定会怀疑我,我不想被怀疑,我不想坐牢,我在地板上坐了一晚上,一直陪着他们呆到了第二天早上,我知道如果就这样走出去,我就是凶手,于是我拿起那杯饮料,喝了两口……”
“至于你们说我不是郑奕,我不是郑海为的儿子,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们难道不该去问我的父母吗?我为什么不是他们亲生的?从小到大,他们就对我不管不问,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亲生的……我有什么错?”
“告诉我曲队!”郑奕吼道,“为什么我一个好人你要冤枉我?只是因为我活着,我就应该被冤枉!是不是?这就是你们最想要的结果。我早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我就该想到,如果我活着,这个世界不会放过我!”
他疯狂地嘶吼起来,两手捏拳,捶打着审讯桌,手背青筋暴起。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失去控制、失心疯的野兽,双眼通红,面带愤怒。
李疏梅整个人都头皮发麻,那是一种她永远都无法想象的样子,郑奕让她彻底颠覆了认知,他是疯子,但却口齿清晰,逻辑自洽,他更像是最冷静的执棋者。
所有人都不言不语,情绪悲观,曲青川从坐正的姿态几乎是泄气般躺到椅背,他知道,这次审讯失败了,郑奕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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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李疏梅“惊艳”犯罪分析……
再次回到办公室,大家都有些像泄了气的皮球,费江河紧拽拳头,一拳打在办公桌上,桌上的文具哗啦啦翻倒。
没人言语,办公室里极其安静,李疏梅没有心情做什么,目光慢慢在她在评审时画下的画上游动,她画下了郑奕完整的肖像。
在画的最初,李疏梅画下了平静自信的郑奕,线条也是光滑连贯的;紧接着,她的线条变粗变缓,那是受挫、悲恸的郑奕;到了最后,她的线条急促、锋利,那是歇斯底里的郑奕。
这张画线条密集,看似很乱,却是三种不同状态郑奕的合体,郑奕在今天经历了三个不同的状态,从平静到悲痛到疯癫,这张线条反复层叠的画让李疏梅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它像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呐喊》名画,人是扭曲变形的,甚至还呈现一丝恐惧。
半个小时后,曲青川站了起来,低声道:“各位,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们开个小会讨论一下吧。”
大家再次围到罪案板前,曲青川叹气说:“首先我得说一下,这次审讯是我准备不充足。”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伤感起来。”费江河劝慰。
马光平也说:“是啊老曲,有什么好伤感的。”
“对啊,没什么好伤感……”曲青川长吁一口气说,“我刚才想了想,主要还是两方面,一是证据不充分,二是我们对郑奕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们是被动的。你们各抒己见,探讨下我们现在如何化被动为主动。”
李疏梅抱着笔记本,站在一旁聆听,她从审讯室出来到现在仍旧一点想法没有,感觉脑子有些空。
马光平说:“是不是再提取下郑奕生母的血液样本,再和郑奕做一次DNA匹配。”
费江河说:“我刚才也想过了,可能作用不大,二十多年前,郑奕出生时,医院的有效出生证明或许根本就没有。再说即便检测出郑奕和他母亲没血缘关系,这也不能说明郑奕有问题,说白点,这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家庭伦理故事。”
李疏梅轻轻咬了下唇,她仔细想了想费江河说的话,即便郑奕和父母都没有血缘关系,这的确不能证明他不是郑奕。
要想证明郑奕不是郑奕,他的父母必须证明他们不存在血缘关系的原因,而他的父母是不太可能给得出的,例如孩子是不是出生时被家属抱错了,或者医院疏忽导致孩子抱错,种种可能都是有的。所以这就是一个悖论。
郑奕在审讯时,经历了一段悲痛的过程,他抱头大哭,可也许他仅仅是在伪装,他那时或许已经在深度思考,这个悖论想必就是他在那个时候想到的。
大家都沉默不语,既是认可费江河的话,承认这个悖论是存在的,也是对当前形势的无计可施。
就在大家的思绪停滞不前时,祁紫山忽然道:“疏梅,你既然看出郑奕不是同一个人,你能不能再分辨出他是从什么时候变了一个人?”
祁紫山的话提醒了她,对啊,这也许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
众人的眼色都亮了起来,费江河忙从罪案板前让开,激动说:“快疏梅,你仔细看看。”
曲青川和马光平也连忙让出罪案板前方的空位。马光平说:“对对对,郑奕上高中时可能就换了人呢,所以他从来不归家,不和父亲见面。”
罪案板上有三张郑奕的照片,一张是大约15岁和父亲的合影,一张是大约18岁的高中毕业照,还有一张是他大三时的个人照,也就是大约21岁的郑奕。这三张照片都相差三岁。
李疏梅走到罪案板前的中间位置,三张照片就陈列在她的眼前。在大家期许的目光里,她反而有几分紧张,当她决意要区分他们的差异时,金色流光再次不负所望,将三张照片里郑奕的脸部骨相进行勾勒。
很快,清晰的骨点对比显示,15岁郑奕和18岁郑奕骨相是极其一致的,虽然有些变化,但是并不明显,而18岁郑奕和21岁郑奕有明显差异,主要体现在下颌骨和颧骨那块。
李疏梅往后退了两步,流光也渐渐消失,她回到大家的视线里说:“第一张照片和第二张照片是同一个人。第三张不一样,不是同一个人。”
大家都默默地点头赞许,脸庞上露出欣喜之色。在审讯后迷茫的境地里,李疏梅给了大家一针强心剂。
“疏梅干得不错,”曲青川欣慰说,“也就是说,郑奕是上大学后,换人了。”
费江河沉思道:“大学后换了人,那最有可能是大一开学的时候就换了人,如果郑奕已经到学校报道,而且认识了老师和新同学,换了人是不可能不被识别的。很有可能,是郑奕开学第一天到海工大报道时,就被换了。”
李疏梅刚才没想这么多,这一刻她竟有几分细思极恐。
曲青川点头道:“是,我们将这个人定为嫌疑人,那么这个嫌疑人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身份呢?”
沿着这个思路,李疏梅也在不断思考,大家的劲头似乎都提了起来,马光平说:“他身份敏感?不能以真身现身?”
祁紫山说:“他没有考上大学,所以需要借助别人的身份?”
“还有一种可能,”费江河说,“他早就策划了这件案子,所以从一开始就想借别人的身份隐藏自己。”
马光平反驳道:“老费,你这话说得有点离谱,你这意思,他在大学前就想杀人,他那时候根本不认识这些社团成员吧。”
李疏梅听着大家的论点,心里就像打着鼓,每一句话都像是敲在心头的信号,在探索一种新的可能。
费江河道:“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他也许只是想制造一场案件。在国外就有这样的犯罪份子,他有一种强烈的扭曲心理,他的目的就是制造一场惊天动地的案件,至于案件里的受害者是谁,他并不在乎,他算无遗策,再将自己的嫌疑全部摘除,他们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快乐,一种变态的快乐。”
马光平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曲青川说:“的确是有可能存在的,因为现在郑奕的作案动机一直是一个谜团,如果这是作案动机,倒也解释了这三年来他为什么要努力在学校取得成绩,获得尊敬,他精心策划这一切,也许他就是在享受一场自我陶醉的案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时,李疏梅的视线也停留在罪案板上,她试着串联这些信息。
这时,微弱的金色流光再次生出,在罪案板上缓缓流动起来,忽然,六名死者的名字就像有了生命,从罪案板上浮现出来,六个名字漂浮在空中,字体周围有些微微发亮。
这种现象在以前也发生过,它往往告诉李疏梅,这其中必有奥秘!
以前每一次,李疏梅都能通过这种提示找到关键线索,那么,这六名死者的姓名为何会浮现呢?
这六名死者就是关键线索吗?不,这好像有些牵强,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线索,法医可以从他们的遗体身上提取到有效信息,但既然六个名字被特意点出,那至少说明这六个名字还有别的含义。
那到底是什么?李疏梅冥思苦想着,却始终无法找到那根线头。
这时,她听到曲青川对他们方才的讨论做出了总结:“如果嫌疑人的目的是随机作案,那么我们调查的范围势必又要扩大了。”
随机?她忽然想到费江河刚才的分析,嫌疑人在开学时夺取了郑奕的身份,他要制造一场惊天大案,至于大案的受害者是谁并不重要。
但浮空的六个名字却又提醒她,这六个人是破案关键。
把这两个信息结合一下,是不是可以得出新的结论,嫌疑人不是随机作案,他对受害者做出了选择,这六个人都是他精心选择的结果,他的目的就是要杀死他们。
想到这儿,李疏梅就像提起一根线团,整个思路全部打通了,那种畅快的感觉让她浑身打了个寒战。
她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悟到的想法说出来,她跃跃欲试的样子马上被人捕捉到,费江河说:“疏梅,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李疏梅有几分激动。
曲青川忙说:“疏梅你说,咱们就是要畅所欲言。”
祁紫山也期待说:“疏梅你想到什么?”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她,李疏梅却有几分紧张,她咽了咽,镇定了下情绪说:“三年前,郑奕入校,嫌疑人选中了郑奕,他之所以选中郑奕,一定是因为郑奕的长相身材和他本人接近,郑奕的家庭环境比较特殊。在大学将近三年时间里,他借用郑奕的身份,不断通过努力,当上了班长,社团社长,学生会主席,可是这一切并非是他的目的,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杀死这六个人。”
大家随着她的描述眼神都凝结起来,这样的观点是第一次被提出。
李疏梅继续说:“这三年,他精心选择了这六个人,他绝不会允许多一个人,也绝不会允许少一个人,因此他不断采用末位淘汰制掩饰他的目的,把他需要的人留下来,我记得最后一个加入社团的人是去年底上大学的杜佳佳,杜佳佳加入的时间正好是今年初,也就是说,他刚好完成了他的计划。今年下半年,他们之中一些人,包括嫌疑人自己,要参加校外实习,明年七月份,嫌疑人就将大学毕业,所以他选择了最后的时间,四月份,作为行动的时间,他付出的一切努力,就是要将他们六个人全部杀死!”
李疏梅的观点如一道惊雷,出人意料,让在场的所有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马光平喉结微微滚动,“疏梅,这么离奇,你怎么想到的?这个观点有点震撼。”
费江河紧蹙的眉头缓缓展开,嘴角却微微露出惬意的笑容:“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疏梅,这观点很有意思,你现在的刑侦思维越来越成熟了。”
祁紫山也立刻朝疏梅投来赞赏的目光,赞叹道:“疏梅,你的推测我十分认同。”
面对他们的夸赞,李疏梅只觉得面庞有些微微发烫。
“的确是很新颖的观点。”曲青川感慨说,“疏梅为我们打开了新思路!但是我也有一个疑问,嫌疑人为什么要选择这六个人。”
费江河笑道:“老曲,疏梅把这思路一打开,我就能回答你。”
他搓了搓手,兴奋道:“为什么以前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这是有原因的。”他停顿了下没有马上开口,故意卖了个关子。
马光平急了:“你倒是说啊。”
“以前啊,我们一直认为,嫌疑人和六名死者没有关系,那是因为嫌疑人的身份是郑奕,但是如果嫌疑人的身份不是郑奕,这就可以理解了,疏梅说嫌疑人精心选择了这六个人,那就说明嫌疑人和这六名死者一定是以前就认识的,但是我们调查过,六名死者来自于天南地北,他们不可能都认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六名死者的家庭曾经很可能,在某一个时空,和嫌疑人或嫌疑人的家庭产生过不能化解的矛盾,这很大可能是嫌疑人杀死这六个孩子的主要原因。”
大家恍然大悟,李疏梅刚才也没想这么深,经费江河这么一分析,这所有的一切都通顺了。
马光平说:“所以嫌疑人是以报复的目的,杀害这六名死者,也许是这六名死者的父母得罪了嫌疑人父母,所以他采用极端的方式杀害他们的孩子。
费江河点头,“对,这是一个很清晰的杀人动机。”
曲青川轻松道:“只要找到这六个家庭曾经的交集,我们就能挖出真相。”
“是。”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