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梅心里打鼓,这个时候,兴师动众的,他是要做什么?
闫岷卿三脚并着两步走到跟前,伸手拿过了费江河手里的卷宗,说道:“老曲,三·零七案是三队在今年初办理的案子,但这案子很复杂,一直都没有破……”
曲青川、马光平他们就看着他,满脸憋着笑意,一副“看你能说出花来”的表情,费江河依旧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我刚才听说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说说吧,说说你们的想法。”闫岷卿问。
曲青川做了回答,把绳结的细节,和凶手冷静控制现场的细节,着重进行了描述,然后说:“闫支,你觉得这两个案子不相像吗?”
闫岷卿认可道:“的确符合同一个人作案的习惯,但是还是有些地方不像。”
“什么地方?”费江河觑向他。
“从两个案子看,死者身形差不多,但为什么一个绳结绑了三道,一个绑了两道?”
李疏梅忽然觉得闫岷卿有些钻牛角尖,费江河立马反驳:“如果这是凶手第一次作案,为保谨慎,这不难理解吧。”
“好,就按你说的谨慎吧,那为什么农药厂的死者嘴巴被胶条封住,但面包车上的死者却没有被封住?”
这句话一下子把大家问倒了,大家都无从作答,李疏梅又觉得闫岷卿也不全然是钻牛角尖,就是有点烦。
沉默半晌,费江河说:“这些细枝末节并不是关键吧,我觉得有些差异很正常,即使一个人做同一件事,也有差别。”
费江河反将一军,闫岷卿却意味深长地笑道:“好,那就按并案处理吧。既然并案,那青川,你把这个月查获的所有线索交接给三队,这个案子就由三队办理。欣龙,你马上组织一个专案会……”
“闫支,”曲青川面露难色,打断了闫岷卿的话,“这个案子我们已经忙了一个月……”
实际上说这句话时曲青川却有些气短,虽然局里没有明文规定,但也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两个队办理的案子如果并案处理,责任人会落到最早立案的队伍,在这次案件中,三队的案子在前,并案后责任人就会变更成三队。
但曲青川不想将案子交出去,这个案子调查了太长时间,大家付出的努力和心血他都历历在目,也许很快就能锁定犯罪嫌疑人,他并不甘心。
他感叹说:“闫支,你也参加了大坪村的调查,你都看到了这次有多么不容易。”
李疏梅心里一阵唏嘘,合着这案子才刚有点眉目,闫岷卿就来要案子了。让二队撤出本案,前功尽弃,真是好手段啊。
无名怒火在她胸腔里燃烧了起来,小小的手掌也捏了起来。
此时的费江河眉心已然拧成一团,额角阴云密布,就像是随时要爆发一般。马光平情绪没那么明显,但额头皱得铁实。祁紫山平时总不是那么心急,此刻眼睛里却闪过不甘。
“曲青川,”闫岷卿铁着脸,“你们忙了一个月才找到一点并案的线索,这个我就不说你了,你现在是不想并案了?那我是不是要和夏局说一声,你想单干哪!”
“我没有这个意思……”曲青川一时有口难辩。
闫岷卿这是偷换概念,什么叫不想并案,明明是找到了并案的关键线索,现在应由二队主办案件,怎么还轮到三队主办?李疏梅恨不得破口大骂。
闫岷卿咄咄逼人:“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们是忙了一个月,那三队不也忙了半年,孰轻孰重,你分得清?”
“你又分得清!”费江河忽地大声压过去,“闫岷卿,你也好意思说三队忙了半年,那案子你不也参与了?半年了,你找到几个嫌疑人?”
闫岷卿的一张脸轰然倒塌,阴黑了下来。
李疏梅舔了舔唇,对费江河的忽然反击深表折服,她暗自喜悦,太喜欢他这个脾气了。
空气瞬间跌倒谷底,邓欣龙替闫岷卿解围道:“老费,你这个话我听得不舒服,案子是我办的,你骂我不要紧,你针对闫支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你有什么资格叫我骂!”
邓欣龙刹那间噎住了,满脸通红。
李疏梅心里面一整个哈哈大笑,这幅笑又不能笑的表情似乎被祁紫山捕捉到了,他嘴角也露出微微的笑意。
半晌,闫岷卿就像是故作表演,猛地将卷宗往三队同志身上一扔,吼道:“费江河,你什么意思!你这是破坏团结,破坏团结知道?行,那就不并案,我和夏局说去,都各干各的,我管不了你们了。”他气愤地转身要走。
“闫支,怎么你还生气了。”马光平往前挪了两步,伸臂做出拦住的姿势,“你消消气,我们没说不并案,这案子肯定要并,现在难得找到线索,并案是必须的。我们可以谈谈。”
闫岷卿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一副“又不是菜市场买菜,还谈谈”的味道。
曲青川抓住时机说:“闫支,并案肯定要并案,但我也有句话要说,这个月,我们同志很辛苦,你也看到了我们在大坪村的遭遇,要不是李疏梅和祁紫山跳河救了村里孩子,现在可能还在那儿折腾。现在说交出去就交出去,大家都很心寒,我向局里申请,由我们两队共同办理此案。”
“对啊闫支,”马光平紧接着说,“我们知道三队的同志这半年来付出了很多艰辛。但,大坪村你也去过啊,你不会忘记,当时李疏梅和祁紫山跳到冰冷的河水里,救上那个小女孩,你知道那里的天气有多冷,那里条件有多恶劣,你在山里的深夜,待过的,有多冷……”
闫岷卿眼光微动,似乎想起了大坪村的一些经历,马光平不停地说:“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吧,你冻得全身发抖,舌头冻得话都说不转……那天晚上……”
正当这时,闫岷卿伸手打断了马光平的话,“老马,老马,就说到这里。”见老马还在说,他大声压过去,“老马,我说可以了。”
“哦哦,那天晚上的事情您应该记得清清楚楚吧。”
闫岷卿刀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老年痴呆,怎么会不记得。”他的目光又躲闪地在李疏梅脸上扫了一下,一副有些晦气的意味。
李疏梅别过了脸,她都懒得瞧他一眼,早知道那天晚上就该冻死他。
闫岷卿终于缓和了语气:“没人敢说你们没有功劳,每个人都在这个案子里付出了努力,三队也不例外,那这样吧,从此刻起,案子由我主持,二队三队联合办案,我会马上和夏局请示。关于本案,谁找到关键线索和凶手,功劳就属谁,我一视同仁。欣龙,下午一点半,就在这个会议室,把两个案子的线索都收集起来,开个会。案子共享,大家不要再有私心了,如果有人私藏线索,回头处分。”
“行。”邓欣龙和三队成员响应了起来。
曲青川和马光平也微微回应了声“行”。
闫岷卿一走,曲青川吩咐大家把卷宗都抱回档案室,在收拾时,他劝道:“联合办案,大家也不要带有情绪,我们该上上,不要掉了二队的精神。”
李疏梅还在想二队是什么精神时,费江河冷笑道:“以为并案了,线索多了,案子就能破了,这两个案子条件都不行,他以为,他行。”
“哎老费,”曲青川劝道,“不是说好的不要带着情绪。”
马光平笑笑:“你就让老费发两句牢骚吧,接下来闫岷卿针对他的地方多着呢。”
李疏梅一直很好奇,闫岷卿为什么总是针对费江河,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费江河脾气差,喜欢顶嘴,让闫岷卿不高兴,后来她发现闫岷卿就是喜欢针对费江河,所以她也明白“事理”了,学会“避其锋芒”。
这个疑问在心里好久了,她抱起卷宗时问:“老马,闫岷卿为什么针对老费?”
马光平蓦然看向她,曲青川和费江河也是一愣,望向她。
马光平笑了笑:“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别管他们,只当吃瓜。”
吃瓜的代价也挺大的,李疏梅只觉手里有些重,祁紫山提醒:“走疏梅。”
她才发现手里抱着一大堆卷宗,她马上跟着祁紫山送去档案室。
会议室很快收拾干净,李疏梅和祁紫山匆匆吃了午饭,她又问祁紫山:“你知道他们的事儿没?”
祁紫山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应该是不知道,因为费江河说,他是去年才来的市局,她又故意问:“你来市局几年了?”
“去年。”
“你看着不像新人啊。”
“我不像嘛。”
李疏梅觉得还是不要寻根究底,笑笑:“是挺像的。”
祁紫山也笑了笑。吃完饭送空餐盘的时候他说:“疏梅,回去休息下吧,马上要去开会了。”
是啊,都快一点钟了,她希望下午一点半的联合会议能给案子带来新的突破,如果顺利地话,挖掘出犯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就更好了。
这件案子终于看到曙光了。
第47章 疏梅完美画像。
三队副队长邓欣龙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把两个案子的线索重新收集了,三队成员提前在会议室里进行现场布置。
李疏梅和祁紫山进会议室时,发现闫岷卿早已坐在里面,见他们进来,目光一动不动,又似在打量她。
不一会,曲青川他们都到了,时间刚好到一点半。闫岷卿说:“开始吧。老曲你们先说说罗向松的案子吧。”
“好,”曲青川站起身,拿着本子走到会议室幻灯布旁。
此时,幻灯布上亮起第一张照片,是农药厂厂区的技术楼照片。
接下来,曲青川详略得当将整个案子进行了介绍,案件进程、现场情况、尸检痕检情况,还有这段时间的摸排情况都进行了阐述。
介绍完,他回到座位说:“演示部分已经讲完了,大家还有想了解的吗?”
显然他是在询问三队成员,三队成员是第一次接触罗向松案。
邓欣龙问:“曲队,实话实说,你们一个嫌疑人都没有锁定?”
“……对,是这样吧。”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曲青川回答的语气也有些低落。
曲青川话语刚落,闫岷卿就抑扬顿挫地说:“老曲,我还是要强调夏局老生常谈的话,方向,侦破的方向一定要准确。你们一直把这个案子定性为仇杀,现在又说是随机杀人,那么案子的性质到底是什么?随机杀人和仇杀可相差太大了,破案不是下厨做菜,想一出是一出。”
这话真叫李疏梅心里不是滋味,明明这件案子现在取得了进展,闫岷卿这才是没事找事,想一出是一出。
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委屈,费江则是一脸的不屑,只有祁紫山稍微平静点,但眉眼间也略显不甘。
曲青川解释说:“闫支,仇杀也是最初定性的,现在是不是随机杀人也不好说。”
“行行。”闫岷卿敷衍地摆了下手。
费江河冷冷道:“老邓,那你们的工作呢?你们这九个月的工作是不是有定性了?”
邓欣龙马上龇牙笑着说:“老费,我们还真找到了嫌疑人,你不也看了卷宗?”
“行了,别废话了,”闫岷卿转向邓欣龙道,“讲案子吧。”
“好,闫支。”邓欣龙站起,走到会议室幻灯布旁。
幻灯布上旋即亮起一张新的照片,是停在马路边的一辆白色面包车近景。
邓欣龙望了眼照片,对着在场的人说:“今年三月八号上午九点左右,东阳区花岗路派出所接到了一位叫谭玲的女士报案,声称丈夫外出跑车,一夜未归,怎么都联系不上人,于是到派出所报了失踪案,派出所同志接案后,在三个小时以后通过面包车信息找到了报警人丈夫,也就是三·零七案的死者。”
幻灯布上,一张新的照片替换了第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死者在汽车内被绑缚的死亡状态,是当时拍下的现场照片。这些现场照片,李疏梅之前也从卷宗里看到过。
邓欣龙继续介绍:“死者名叫褚前忠,是一名面包车司机,他常年开车挣活,行话叫黑车司机,据他妻子谭玲声称,他是三月七号中午在家吃完饭午休后,两点钟前离开了家,他虽然常年在外跑车,但每晚九点钟前会回家,如果临时有事,也会和家里通个电话。”
幻灯布上又换了一张照片,是死者的尸检报告,邓欣龙简单说明了尸检结果,表明死者属于勒脖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是在三月七号下午三点到六点之间,面包车就是第一现场。
紧接着又一张照片亮起,是车内所有物品摆放整齐的照片,分别有茶杯、绳子、小灵通、橘子、餐巾纸、若干名片和发票等。
邓欣龙说:“通过整理死者车内物品,我们发现,车上有一个大口径为11厘米的茶杯,茶杯上留下了死者和谭玲的指纹,谭玲说,这是丈夫一直使用的茶杯,每天出车前,她都会给茶杯换水。在茶杯里还有大半瓶茶水,经检测,成分正常,但出现一个奇怪的事,茶杯里混有食盐,谭玲说她并不知道食盐来自于哪,也可能是褚前忠自己加的,因为有些人喜欢喝咸盐水。”
“除了茶杯,现场绑缚死者的绳子是非常普通的绿色家用尼龙绳,粗细大概是10毫米,我们经过调查,没有找到绳子的来源……”
在邓欣龙介绍时,李疏梅也回想起罗向松案的绳子,虽然两者都使用了尼龙绳,但粗细、颜色、质感都略有不同,应该不是同一批绳子,绑缚罗向松的绳子明显就是使用过弃置在某处的,而绑缚褚前忠的绳子比较新,像是新买的。
邓欣龙说:“死者的小灵通内有客户联系叫车的电话,死者平时有发名片的习惯,大多数客户都是你介绍给我,我介绍给他,这样积累起来的。我们检查过小灵通通话记录,在三月七号前的一周内,一共有十六位客户联系他,对这十六位客户我们都做了调查,可以确认在三月七号下午不可能和死者在一起,基本上全部排除了。担心遗漏,光客户的工作我们就花了大量时间、耗费大量精力做摸排……”邓欣龙的语气也低落了几许,但又像是在诉说劳苦功劳。
“好了,”闫岷卿忽地制止道,“吃苦的事就不要说了,谁没吃过苦……”
邓欣龙立马收回正要诉苦的表情,舔了舔唇继续说:“死者家住在东阳区,而事发地在新北区的一条公路边上,两地相距四十公里左右,这段距离没有高速,车跑不快,推算起来也要将近一个小时时间。死者是下午两点从家离开,据他妻子谭玲说,不知道他平时跑车路线,但会去人多的地方碰运气。”
“于是我们在东阳区大小汽车站、公交站附近进行走访调查,经过大量调查,花费大量精力……”邓欣龙忽地意识到什么,换成一锤定音的语气,“终于我们找到了第一个关键线索。”